寒风肆虐,彤云密布,眼见一场大雪就要降临。
山路上,一支骑伍,队分两列,冲风冒寒,向前行进。
两百铁甲骑士中间,夹着七支十人轻装马队,均由一个少年带着,依序跟在队中两名将官身后。
除马蹄声、甲片碰撞声外,再无它声。
“行军不语”这是北宫纯的军令。
中间的二位将官是李蓄和北宫纯,秦风和令狐六兄弟分领着七十个师弟,依次随后。
秦风跟在二人的身后,沉闷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北宫纯坐在马上,腰杆笔直,头颅总向着前方。想象得到,他必是一脸坚毅的表情,至于那坚毅的表情之下,隐藏着怎样的强大或者羸弱,秦风无从知晓。
李蓄肩头微耸、半低着头,一路沉思,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心事重重,这种情况,发生在李蓄身上,让秦风很意外。
此行,李蓄只说去救自己的心上人,至于其他,他不愿明言,秦风也无从知晓。看看行军队伍的规模,就知道,此行不易。
来到西晋,已经一年零四个月,现在,秦风虽不像初来时那样惶恐不安,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仍是史书勾画的那个轮廓。
他抹了抹眼角,擦干那迎风太久流出的泪水,眼前不再模糊。
现在是永嘉六年(公元312)十二月初,他将这一年发生大事一个个从自己脑子里过了一遍,剔除雍、秦二州之外的事后,再次把范围缩小到安定,他眼前忽然一亮,想起两个人:彭天护、贾疋。
史载,这一年十二月,居住在安定郡的卢水胡人,在首领彭天护的带领下攻打雍州刺史贾疋,贾疋回击,彭天护佯败,贾疋追击,不慎坠入山涧,被彭天护擒杀。
正想着,队伍忽然慢下来,只见一骑由前面飞奔而至,山路狭窄,仅容两骑并行,大家纷纷避让,到跟前,原来是一名轻装斥候,只见他在马上报道:“前有凉州左都护阴预屯军谷口,特请将军明示进退!”
“传令打出辅国将军旗号继续前行,告知对方,我军将向雍州,相助刺史平叛!”
望着那名斥候领命飞马而去,北宫纯看了李蓄一眼,纵马向前,李蓄向秦风一招手,两人紧随其后向队前驰去。
两人赶着他赶到谷口时,前队已停,远见一名黄脸将官勒马道中,正颐正自呼喝。忽然望见北宫纯驰到队前,愣了一下,随即高声叫道:“前面莫非是北宫将军吗?”
就听北宫纯冷声道:“难得还有人记得北宫纯,左都护大人,一向可好?”
那名将官闻言跳下马,徒步向前来至北宫纯马前,躬身拱手道:“末将阴预,参见西域都护将军,不知将军莅临,未曾远迎,请将军包涵!”
就听北宫纯一声长叹:“唉!北宫今日有幸得见故人,已属万幸,且莫再提什么西域都护了!”
阴预闻言,头也不抬,低头道:“仲勇将军,戎马倥偬,生死难料。洛阳一战,凉州军中莫不为将军担惊和不平,今日喜见将军与诸将士无恙归来,请让末将聊表心意,设宴款待大家,请将军再勿出颓废之言,凉了兄弟们一片热心!”
说话间,天上已扬扬洒洒,飘起雪花,众人肩头,已皑皑一片。
秦、李二人见他说完话,仍不抬头,显然是在等北宫纯的应允之言,于是一起转眼望向北宫纯。
就见北宫纯眉间带雪,眼中泪光莹然,脸上却仍是一副坚毅神情,抬头看着天上不断落下的雪片,半晌,又是一声长叹后,道:“想我当初入关中时,身后两千弟兄,如今只剩这两百多人,若非得辅国将军全力援手,如今大家怎能在此聚首?
北宫心中愧疚,无颜面对那些死去兄弟的父老妻儿,阴将军如出真心,请将酒食置于道旁,待我等当着凉州大军,祭过英灵后,边食边行,赶路要紧!”
“将军执意如此,末将谨遵就是,盼他日再与将军相见!”阴预说完,低头拱手,躬身退出几步,转身走了。
须臾,道旁大石之上,摆满酒食,刚才那些军马撤在一旁,闪出一条道路。
北宫纯下马,朝天三拜,端起三碗酒洒在途中,然后上马,吩咐大家快快吃了,准备赶路。
不久,大家重新上马,出了谷口,走不远,眼前一宽,前面是一片开阔地,此刻早被漫天大雪变成白茫茫一片,远处一条灰黑色的长龙一直延伸到旷野尽头。
走到近前,秦风才发现,这是他来到晋朝见得最多的一个群体——难民。从洛阳到长安,再从长安到秦州,看这些人一路向西,秦风想到这也许就是后世的新疆、甘肃、青海等省、自治区会有来自内地北方各区域的居民,这些人也许就是第一批迁移者。
雪越下越大,很多难民是拖家带口举家出逃,一家人瑟瑟发抖地在寒风暴雪里迈着艰难的步伐,秦风不忍再看,闭上眼睛,在坐马一颠一颠的节奏里,向前向前......
就这样,走了约两个时辰,忽听得对面一匹马迎面跑来来,睁开眼,只见一名黑衣骑士从队前面奔过来,朝李、秦二人拱手招呼,原来是陈伍。
这才一年多,他还是当年威风凛凛的样子,不过此时头顶盔缨已被风雪冻住,眉上挂着雪棱,脸上也多了几道伤疤。点头招呼后,秦风见他对自己和李蓄很是客气,不再是当年那个凶巴巴的样子。
就听他上前对北宫纯禀道:“两月前,前秦州刺史裴苞、东羌校尉贯据险抗命,不服南阳王统辖,妄图自立,南阳王请调凉州兵讨伐,裴苞败于阴预,逃往柔凶坞,故而今日这里由凉州兵把守。
前面即到陈仓,属雍州军辖区,阴将军遣人与我军斥候一并言明我军去向,对方当即示下,令我军即刻通过,勿要停留!”
北宫纯皱着眉头听罢,挥手让他去了,转过头对李蓄道:“如今,社稷族群已到了存亡之际,你看看这一路的难民,徒步逃往,道路何其漫长,奈何这些边城重郡的要臣,依旧只顾自己利益,致黎民苍生和国家大局于不顾,难道非得等国亡族灭,他们方才甘心?
唉!眼下这种情形,使得我们不在尽快通过陈仓城,到野外扎营休整了!”
两人点头,齐道:“全凭将军定夺!”
北宫纯见二人无异议,催军再行。
通过陈仓城内,见本就不宽敞的街道两边,满是难民,看不到熙攘和繁华街景,满目望去,除了难民还是难民。
好容易捱到出城,路上络绎不绝的,仍是难民。
在大雪里,又走了约两个时辰,眼见天色将晚,前方道路渐渐开阔,北宫纯忽然一指路旁五百步外一座山丘,下令安营扎寨。
营寨落成后不久,北宫纯就带着陈伍和几名小校,离开军营,去四周巡查。
李蓄也带着秦风在一众弟子的帐中一一巡视,当发现大家经过两日沉闷行军后,围坐在帐中间火堆旁,一个个精神饱满,并无感染风寒之人,心下欣慰,于是两人回帐休息。
秦风见他一回来,就坐在一个行军马扎上,手里捧着一支竹笛发呆。
他憋了一路,见此情景,实在忍不住问道:“大哥,你会吹么?”
李蓄笑笑道:“怎么了?”
“想听你吹上一曲解解闷儿呗!”
“不行!”
“为什么?”
“我吹过一次,北宫纯听了,告诉我,千万不要在军营里吹,曲子太过凄凉悲伤,怕影响军心!”
“不对吧,我听过许多笛曲,里面很多曲子宛转悠扬,欢快高昂,并不像你说的那样!”
“有是有,不过我现在确实吹不出来!”
“既然你吹不出,那说说关于这笛子的故事,这总可以的吧?”秦风穷追不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