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华丽的魔宫,座座矗立的宫殿,庄严肃穆,处处散发着至高无上的气息。
九煌神殿外,一抹蓝色的身影立在一颗半人高的树前。
她手拿剪刀,正细细修着向月花的枝丫,专注的神情,像是在完成一件多么神圣庄严的事情。
看着向月树长出的新叶,她常年冰冷的脸庞终于柔和的几分。
清风异常冷了几分,黛戈身体一顿,猛然抬起头,果然看见了刚落在神殿外的浮幽,墨冠、紫发、黑袍拖地,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眸。
她回来了?她许久没有出现在魔宫了,去了何处?
“参见陛下!”黛戈放下手中的剪刀,眼中复杂。
浮幽微微扭头看她,眼中无半点波澜,“大祭司好高的雅兴。”
说罢,浮幽便抬步离去……
“陛下!”黛戈叫住了她的脚步。
浮幽停在原地,面无表情,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仿佛在等她回禀什么要事。
黛戈的目光暗了暗,抬手轻轻抚摸着向月树,看向那个风华绝代的背影,缓缓问道:“陛下可识得这是何树?”
浮幽侧目淡淡地看了一眼,紫眸幽深,薄唇轻抿,没有说话。
黛戈莹莹目光凝望着她,身上早无平日里的拒人千里,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忧伤,“陛下……你还记得蓬莱吗?你还记得青霞峰吗……”
“大祭司还有何事?”浮幽毫无温度的声音打断了她。
黛戈身体颤了颤,脸色惨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
现在的浮幽,冷血无情,邪魅尊贵,早已经没有了往日冷月飒半点影子,多少年了,她每每同她说话,从来都是魔皇陛下的姿态,再无昔日半点情分。
扶着向月树,黛戈从未觉得这般无力,她抬头,缓缓闭上眼,一抹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她还在怨她吗?
倘若我说……当初我回魔界并不是想抛弃你,只是想让自己变强保护你;和玉生烟合作也不是为了拯救魔族,而是借机想回到你的身边;杀空锦和静姨只是因为嫉妒她们比我更了解你的日常习惯;想破解你体内的封印并不是为了利用你给爷爷报仇,而是害怕那个命中劫你不能安然度过;想秦沧郢死只是怕你为情所困,完成不了地狱之火的洗礼,永生永世承受非人的折磨……
倘若……我说……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希望你能了无牵挂轻轻松松地活着,你……会原谅我吗?
九煌神殿,庄严肃穆。
千余魔将首领整整齐齐站了黑压压的一片,他们低眉弯腰,身体紧绷,不敢动一下。
前方高位上,浮幽单手撑着额头,双目微垂,慵懒尊贵。
魄鬽站在浮幽旁边,时不时地看她一眼,他们还是习惯皇现在的样子,只不过他们觉得几天不见,皇越发冷酷了,像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也难怪下面那群老匹夫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一阵轻缓却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在寂静的九煌神殿里尤为清晰。
众人抬头,只见一个高瘦的男子走到前面,长眉凌然,双瞳灰深,轮廓分明,一身墨青色长衫紧束,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刚毅不屈。
他是华恒,新任的西冥魔君。
众人皆知,前几日,西冥魔君雷填呈上了一封书信,自言体弱心老,不堪魔君大任,祈求归遁山林,顺便推举了华恒,雷填为表诚心,厚着脸皮莫名其妙在九煌神殿跪了五天五夜,受了不少白眼奚落。最后两位魔使见他实在撑不住了,才好心去禀告了魔皇,幸好魔皇陛下大发慈悲点了头,没让他继续跪下去,否则他非活活跪死在九凰神殿不可!
得到了魔皇的许可,雷填便安安心心携娇妻云游四海去了,何其悠闲快哉。
众人皆感慨,这二位魔使向来不嫌事大,也亏得雷填是个好性子,受了此番窝囊气仍不记仇。
“启禀陛下,近日得报,西方黑林兽人族正大肆训练军队打造兵器,烧杀抢劫附近村落,大有起兵作乱之心,请陛下定夺。”
浮幽微微抬眸,淡看着华恒,那雷填做西冥魔君也有千余年了,少有势力,挑出来的人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这华恒修为倒是不错,可惜是根硬骨头,太急功近利嚣张跋扈了些。
众人见魔皇不发话,也不敢支声,将腰弯得更低了,这西冥魔君刚上任不久,还不了解魔皇陛下的脾气,她可是极不喜欢在九煌神殿里听到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的,以往遇到叛乱,只需支会魔将黑风一声,一封折子上去,得了批准,便带兵去了,哪用这般麻烦?
玉生烟一袭青衣,冷笑。
华恒目光一闪,继续高声道:“兽人族作乱之举,可大可,自陛下复位以来,天下太平,六界安宁,这源于魔界的从中调节,可在这之中,魔界的位置不尴不尬,若长此以往,非权宜之策。”
浮幽嘴角微勾,一缕紫发滑落肩头,她似笑非笑道:“那西冥魔君以为何?”
“陛下圣明,魔界势大非五界所能抗衡,如此,六界统一已是大势所趋,不可阻挡,魔界既早已干涉他界之事,又何须背上名不正言不顺的骂名?”
华恒话音刚落,大殿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之声。
大家都清楚,十余年前,神魔大战,魔界濒临灭绝,魔皇陛下以一人之力,救魔族于危难,那一天,仍旧历历在目,凌霄宝殿上的绝代风华,无人敢忘。天君跪地求饶,众仙噤若寒蝉,六界俯首称臣,在所有人都以为魔皇陛下会统一六界的时候,魔兵撤退了,除了天宫华丽辉煌的宫阙化为齑粉外,什么也没改变。众人不明白,为何魔皇陛下会半途而废,不选择光明正大地统一六界,而是明里暗里牵制六界发展,将魔界置于这不尴不尬的地步。
无人不感慨,魔皇陛下的心思,实难猜测!
而浮幽身旁抱剑而立的魄和鬽面色沉了沉,眼中闪过杀意,见这华恒阵仗,像故意给皇出绊子,倒有一点人界逼宫的意味了!
正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大殿中响起。
“西冥魔君此言差矣!”
说话的是一个干瘦,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他是魔长使阴夫,依凡间的算法,算得上元老中的元老了。这老东西,有些来头,打理了魔族大半辈子,魔王上位后不久他在魔宫束了敌,便云游四海去了,近些年又突然回来了。
阴夫满脸皱纹,微微抬起下巴,颇有些鄙夷之色地冷冷看着华恒,“西冥魔君可知,道不同不相为谋,同理,族不同,安能共存?自混沌初开以来,天下一分为六,数万年来,六界之中,早就形成了各自的礼法,各有优缺,相互牵制,方能共存,若真的六界归一,尊卑贵贱该如何划分?天上地下,人鬼幽冥,只会一片混乱,如何打理?”
听了魔长使的说辞,众人连连点头,此话在理啊。
“魔长使是长者,若本君的话有冒犯之意还请长使多担待,长使云游在外多年,怕是对六界的局势再清楚不过了,陛下乃天命之皇,照霞四海八荒,统一六界,乃是众望所归,无可厚非,至于六界礼法,自有权宜之策!”华恒脸色有些不好,什么天上地下人鬼幽冥,在他眼里全是迂腐之见。
九煌神殿的议论之声又高了一层……
忽然,四周冷得可怕,众人心中一寒,立即吱了声,偌大的九煌神殿,顿时一片死寂。
浮幽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紫眸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阴夫老脸煞白,在九煌神殿,以己之见妄自评价魔皇陛下的决定,实乃大忌也!他怎会如此老糊涂?阴夫额头冒着冷汗,只希望陛下今日心情好不要怪罪……
可惜,华恒丝毫没有察觉到阴夫的惶恐,还在暗暗记恨那个老东西。
“诚然,六界中事,不是尔等说了算……”浮幽邪魅的声音不大不,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楚,“然四方僻角的闹腾也确实让人闹心……”
众人屏息静听,不敢错过一个字。
“西冥魔君……”浮幽突然提名。
华恒一愣,抬头看向高处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她那双紫眸仿佛能洞察万里。
“属下在。”华恒硬声答道,挺直的背脊透露着不屈。
浮幽目光幽深,意味深长道:“黑林兽人叛乱,看来魔君了解甚透,不如就有劳魔君走一趟,如何?”
华恒身体一僵,仿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属下……领命!”
看着华恒微沉的脸,魄鬽冷笑,众人擦了擦冷汗,这西冥魔君虽有些年岁,可毕竟是初出茅庐,黑林兽区呀,乃邋遢脏乱之地,麻烦一大堆,无人想踏足,这一去,等于流放,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他今日也算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了!
魔皇离去,众人也就散了。
玉生烟一袭山水青衣,立于九煌神殿外,微微仰头,凝视着孤月殿,眼中复杂。
“东冥魔君!”华恒走近。
玉生烟收回目光,看向华恒,冷笑一声,“我早说过,这九煌神殿不是你所想的样子,也更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华恒脸色不是很好,沉声道:“方才我与魔长使的口论,为何你一声不吭?”
“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法子让雷填推举你,但现在看来,他即便是应了你的要求推举了你,却没有给你一些忠告。”
“忠告?”华恒冷哼,“六界之势,世人皆知,却故意装糊涂,我也不过实话实说,可咋们的陛下……”
“华恒!”玉生烟沉声打断他的话,“既然我能猜到你想要什么,那她比我更清楚你的底细,这六界,最不缺的就是愚人。”
华恒目光一闪,笑道:“看来你对她倒是挺了解的,玉生烟,我们也算旧相识,分开百余年了,你知道我为何要来魔都吗?”
“你的事与我无关,黑林是个苦差,自求多福吧。”说完玉生烟转身离去,墨发飞扬,青衣飘飞。
华恒凝视着他的背影,眼中迷茫,他们相识千余年,可玉生烟这个人,若即若离,像雾一般,他从来就没有看透过,其实他很想知道,在这世间,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真正让他在乎,是他想要的?
活着对于他,仿佛可有可无,但却从来没有丢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