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我们这一行,红道、黑道、白道上的人都会遇上,得千万小心加万千小心,如果这还不够的话,那就什么都不顾了,豁出去了。当然遇到够朋友的,人敬咱一寸,咱敬人一尺;遇到不说理的,能躲就躲得开,躲不开也不结怨;如果说是歹徒,则一定要下狠手,决不手软。只要有一口气,就不能丢掉尊严,丢掉信誉,丢掉做人的根本。上次你去找我,虽没见着面,可要见了面,还是这话!咱是实诚人,非要把这话说给你听。”
戴二闾语重心长地对左二把及其兄弟们说。
“多谢戴老先生如此教诲!左某兄弟受教了。”
“既然要成立镖业联盟大会,自然就得有个会长,在苏州那边,是通过公选方式产生出来,在咱们这边呢?”贺玉提出此议。
“哦,那会长让谁当呢?”
“咱们难道也要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公选吗?”
“我可没那工夫。耽搁不起。镖局那边事情特别多。”戴二闾说,“再说呢,我年纪大了,还是让年轻人上吧。倒不如就让二把去做这个会长吧,反正,他也是苏州镖业联盟总会的会长,何不也接上这边的会长,两个如果有个什么事,正好两边有个照应。不知大家以为如何?”
“我看就按戴老先生的意思吧,左师傅为人十分正直,又热心于镖业,如果有什么事情,他一定会关照咱们的。”
王正卿也十分同意戴二闾的提议。
“戴老先生德高望重,本应出来料理镖行事务,自然能起到一呼百应的效应。如今提议让我这个镖业新兵来当会长,是不是有些弹压不住呢?”
左二把依然十分谦虚地推辞。
“既然戴老先生与王师傅都如此推崇你做这个会长,我看你就别推让来推让去了,做会长,其实并不是什么特权,而是要有一种服务思想,要时刻想着大家伙儿,想着这个行业的发展与壮大,这才是根本。”
贺玉如此一解释,令戴二闾与王正卿感到会长是一种职责,而不是一种荣耀,而在左二把来说,他需要这样的社会地位。
“那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左某从今以后,会为大家服务,会为大家操心,会为大家做点力气能及的事。”
这个仪式,与其说是为昌隆镖局文水分号挂牌,莫如说是晋中商镖各路英雄、翘楚相聚首。当然,这样的热闹局面,也因了左二把父辈关系,更主要的是左家声威品端,德长仁爱有关,所以,才会来这么多的人抬爱。正应了人抬人红,人捧人高这句老话,德高望自来,厚德自载物这些道理。
“哦,对了,戴老先生,你能否说说你的经历,说说您为何在赊让建镖行,而不是在祁县首建?这些都是大家伙儿特别想知道的事。您就不妨以讲故事的形式说出来,好让我们这些毛头小子饱饱耳福,长长见识。”左二把自己十分好奇戴老先生的经历,自然他就想提出来,让戴二闾自己讲一讲,也好让大伙儿听听。
“好吧,这已经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了,给大家讲讲也无妨。”
经戴老先生如此一说,左二把才又记起中秋前一天,他提着礼品前往祁县拜访戴老先生的情形,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
左二把及众老帮们都叹道,“戴老先生自是一派大家风范。”
戴二闾一拱手说,“众位,大家可能不知道二闾为何远走河南赊店,人生地不熟之地开镖局,那么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镖行。对吧?”
众位都诧异,忙问为何。
戴二闾说,“戴家练形意拳名扬三晋,在镖行也风声水起,可树大招风,被些许恶人所惦念。这本属于正常之事。人活天地间,什么事情,什么人不遇呢。关键就在遇上以后,自己怎么办,怎么面对,再以怎样的姿态行走于世。在我十岁那年,我大哥,戴大闾,被土匪绑票。家大人本来是要出票的。可土匪根本来不及父亲筹款,大哥便被点了天灯,土匪撕了票。这分明不是要钱,而是要命,要老戴家的命,要戴家形意拳断根。那时候,我还小,一遍一遍,听父亲讲述这件事,涕泪不止。光流泪有什么用!不是好汉,不是好儿男呀,我就想,我一定要有志气,为戴家争一口气,为大哥报这仇,以武功在这世上混饭吃。于是,刻苦练功,练到别人吃不下的那个苦,把一个简单的动作做到极致。只有这样,才能长功夫,长硬功夫啊!为了做这一点,长期的苦练,把人都练傻,练得心都硬了,话少,整个人冰冷冷的。实话对大家说吧,敝人早十几年,可不是这个样子,沉默寡言,很少与人掏心窝子。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性格慢慢变了,世道慢慢看开了,人心慢慢秤算到了。这就说明,时间不仅能证明一切,更能医治一切创伤。现在的戴某,不仅与人为善,而且有豁然开朗之感。在戴家收徒这件事情上,做出一个前所未有的举动,破除了一些陈旧而僵硬的家规。前几年,我坚持打破了父辈不收外姓徒弟的陈规,收了李老农这个外姓弟子,还培养了一大批青年才俊,教他们功夫,以一心一意发扬戴家心意拳为己任。别事倒想得少了。”
戴二闾的一番话,引得人们阵阵掌声,也给左氏兄弟以深深启示。
随着这些平时看起来颇为神秘镖师们的自我介绍,人们将眼光从戴二闾身上转移到王正卿身上。
有人问王正卿,“王师傅耍得一杆好枪,枪法精而又精,听说也是靠它进了镖行,可为何后来又出来了呢?”
王正卿是个绵性子,人长得秀气。不错,他使得一杆长枪神出鬼没,人称“神枪面王”。听到人关心他,说到镖局和成立与运营,他痛楚地分析了他是如何走进镖局,而又退出镖局的内外原因。
大家一听,便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与内在原委。
原来,王正卿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很早就随父涉足镖局,可由于自家心性高洁,眼里容不得不得一丝一毫江湖险诈,人情冷暖,自认为自己吃不了这碗饭,只好退出镖行。
左二把问王正卿,“王兄,你为何被称为‘神枪面王’?”
“唉,老弟有所不知,我自幼家贫,只念过两年私塾。因身体弱小,随人学武健身,渐至酷爱,身体也随之强壮起来。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鄙人为生计所迫,到北京住面铺,以苦力轧面维生。期间,每日以粗壮的轧面杆为枪,将武技训练巧妙用于其中,可以连擀面数百斤而面不红,心不跳。这样一做面就是十几年,十几年下来,想想那份日积月累的功力,连我自己都不敢想。京人服我膂力,遂送绰号‘神枪面王’。”王正卿面带微笑地说。
“王老弟在京城可是有名气的。大家可能不知道,他的名气大到什么程度?他可是与当今皇上为同宗同师的。”戴二闾幽幽地说。
“哟,原来如此!快说说怎么回事?怎么可能与当今皇上同师同宗?”众人皆急不可耐地问王正卿。
“我的经历太简单了,真没什么好说的。我请求大伙儿就饶了我吧。”
王正卿越这么说,那些缠着他要练枪的小后生们,就越想让他讲,而这正使周一枪对他越来越心怀不服与不甘。
所谓同行是冤家,谁说不是这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