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痛心暗淡 233
作者:亘古一照      更新:2019-07-31 18:39      字数:3282

历史的车轮总是轰然而过,任何个人挡都挡不住。否则皆是螳臂挡车,自取灭亡!

左二把与戴二闾押着广盛源的银镖,缓缓而行。他们一边走一边聊时局对镖局的挤压,聊镖局的步履艰难。

戴二闾说,“贤弟。很有可能,这便是你我最后一趟银镖了。”

左二把说,“大哥何出此言啊?”

戴二闾说,“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咱们这碗饭是快吃到家了!”

左二把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他依然雄心勃勃,还谋划着如何广开镖局的事,还兴致挺高地将如何派曲老三到杭州,派周一枪到文水和自家兄弟们开分号,因周一枪第一桩买卖就遇上个大头,津津乐道讲给戴二闾。

戴二闾苦笑了一下,说,“我的傻老弟呀,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个主!不过,依现在这个心性,即使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你的雄心是好的,可怎么就不看时局再定盘子呢!”

左二把说,“时局如何?”

戴二闾说,“票号与钱庄如雨后春笋,不知什么时候,或许只是一夜之间,都冒出来了。你看这种时局,对咱们走镖的,危不危,险不险?”

左二把说,“眼下时局是不乐观,凡事总有个成长期,高潮期与衰落,发展百年的镖局,确如兄所言,走到衰落期了。但衰落期不等于没有一点空隙,没有一丝机会吧?自古成大业者,都非做到至艰至险处不可!就像咱们练功,做不到至累至艰,至恒至久,怎么能体会到武功及其境界的至深至极呢!”

戴二闾说,“是这么个道理,可毕竟坚持下去风险太大了。”

左二把说,“别人撤退,我正好坚守。如果所有的人都坚守,说不定我还要撤退呢!我这叫人退我守,人进我退,我退我进,人进我攻。”

戴二闾说,“你那是自己跟自己耍。听说正卿兄已经又返回江西做教习去了。可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左二把说,“做你们的俊杰吧,我依然要坚守。”

戴二闾看着他,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左二把说,“戴兄,那你撤退后计划干什么去呀?还一如你先前所说的,真的要培养徒弟,著书立说吗?”

戴二闾说,“看情形吧!现在都说不上来。你也知道,我的弟子们很优秀,像车二(车毅斋)、李洛能,他们不仅勤学苦练,而且精研武理,坚持‘内意外形并重,养气练气并重,搏击防御并重’,已经将传统的五行拳改为掌拳,将我授予他们的拳法整理,创编,看到他们这样,将戴氏心意拳发扬广大,我很高兴,也颇欣慰。至于镖局,河南赊旗镇及其邻近县城的生意圈缩小是绝对的。在这方面,我是得了确切消息的。我们同县的乔致庸乔东家,已经在北京等地设立大德同票号及分号,平遥的广晋源票号更是雄视天下。由此看来,三五年内,票号将引领商业界,雄视全国金融业。三五年过后,不知结局如何。但这三五年,谁能等得起?谁知道会发生多少意想不到的事情呢?”

左一把说,“为何要坐以待毙?莫说是三五年,就是三五个月,我也不会等,我是想自己找机会。再说呢,所有的商家都争着抢着上票号,这本身就是个问题。现在看不出来,用不了两年,问题就暴露出来了。到时候,一些票号就会自动撤销!这一部分市场说不定就是镖局的市场。现在虽然只能做些零星的生意,但我相信,镖局暂时不会被撵出这个社会舞台的!不信大家拭目以待。”

戴二闾说,“老弟,我来问你,一个人的一生,最为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左二把想了想,说,“男子汉大丈夫莫过于尽其心,奋其力,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做到问心无愧!”

戴二闾摇摇头说,“左贤弟说得不无道理。但我认为,人生最紧要之事,莫过于找到自己生存的位置,找到自己生存的道道。可这条道道不是谁都能找得很精准。所以,要慎重,男子汉大丈夫,这脚一旦迈出去了,就再也别想收回来了。二把兄弟,你的位置是选好了?你会为你选择的道道后悔吗?”

左二把说,“大丈夫何谈后悔二字!我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个普普通通的镖师,一个平平凡凡的武者,为了生存,为了把镖行做大做强,与商界精英摸爬滚打,在江湖上行走。虽难,虽艰,虽险,却终身不悔!我知道,我是为镖局而生的。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自己最后一点精气神都用在正义上,用在我喜欢做的事情上。即使有一天,它不留痕迹地退出历史舞台,消失得了无踪迹,那是历史的事,是宿命!我终不悔!”

左二把一身英雄气,一身敬业气,一身浩然正气,戴二闾很为之折服,他轻轻拍了拍左二把的肩,说,“兄弟,也许你也是对的。但我只相信顺势而为!”

这回轮到左二把不说话了。他有一种预感,并且也相信,戴二闾的选择是明智的。可世上的道道有千万条,我左二把如果就选这一条,那结果又将如何呢?半途易辙吗?不,只能自己坚强地走下去!如今,看镖局时局,就像趟到了深水区,再黑暗再艰难,也得自己一个人咬牙挺下去。

一瞬间,左二把真想跟人狠狠地过几招,或许是发泄久蓄的不快,或许是多日来没好好练功,身上憋屈得难受。他主动走到戴二闾身边说,“戴兄,比试比试,过两招,缓缓不爽的心情,如何?”

戴二闾正眼都不瞅他一下,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这个时候,谁还有心事跟你过招!”

左二把继续死缠烂打,戴二闾最终被迫还招。二人都是武林高手,武林中人自然有武林中人的规矩,决不会像毛头小子打架那样剑拔弩张,他俩说话都挺客气,哪怕心里惦记想要打败对方,可言语上却很温和,决不出口伤人。

左二把对戴二闾拱拱手说,“冒犯戴兄了,咱二人只是在拳脚上切磋切磋。”

戴二闾慢慢地朝他一抱拳说,“我看兄弟是闲得难受,既然如此公开叫板,那为兄只好陪兄弟玩两招。不过,为兄拳脚软乎,兄弟你是铁手铜脚,切莫硬碰软,伤我兄弟情谊!”

左二把说,“自然不能!我看兄长也不是软乎的主!”

二人你来我往,拳来招去。

起初,左二把还手下留情,后来,斗到起劲处,谁也不让谁。

只见戴二闾身形如蛇,蜿蜒曲折,左扭右盘,快打猛攻,引进落空,智而取之。

左二把闪形回转,来来回回,拳上脚下,闪展腾挪,稳快准连。

戴二闾一记“乌龙倒水”,左二把便十字踢腿,贯以“龙虎相交”;戴二闾连着一记“横步顺拳”,左二把便一招“金龙翻江”滚了过来;戴二闾一记“凤凰展翅”,左二把一招“手挥琵琶”,接着又是一招“金龙合口”。二人你一招我一势,打得津津有味,趣味横生。连一边歇着的脚夫都吸引了过来,他们只顾拍手叫好!

三四十个回合过去,俩人都汗流满面,气却不喘不咳,照样气息均匀。

戴二闾边打边说,“昔日田光赞荆轲:血勇之人,怒而面赤;脉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在戴某人看来,左贤弟当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

左二把说,“问题是弟并没有怒啊!”二人依然你来我往。

有内行人心里便说,此两人皆高手啊!最后,戴二闾身形一矮,蹲成猴形,又往后一倒,没入灌木丛中。左二把抬起的弹腿落了空,瞅着灌木丛发起呆来。

好半天,戴二闾从旁边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哈哈大笑,说,“痛快!痛快!与左贤弟切磋武功真乃大享受啊!”

左二把不回应,收了拳脚,神色却还怔怔的。

戴二闾上前推了他一把说,“莫不是把你打愣了?”

左二把摇摇头说,“这种结局,也许就是你我兄弟二人最终命运的预示!”

戴二闾笑笑,说,“你说什么呢?叫人摸不着头脑!”

左二把仰天长叹,说,“我参透了!参透了。命运不过如此而已!”

戴二闾说,“坏了,不接你的招吧,你是拉住我不放;一接你的招吧,倒把你接傻了!真是罪过,罪过!”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寂静的旅途难得有如此开怀畅笑,笑声在荒野里久久回荡!

而左二把却全不理会,只身钻入丛林中,一个念头紧紧攫住了他,“莫非我广开镖局,这步棋真是步错棋!?”

旷野无声,谁来回答他!

再说周一枪、徐文静、左昌永、左昌泰等人,走得是恰克图库化一线的茶道。这一趟镖可谓极尽艰险与辛苦,穿越茫茫戈壁,几天不进滴水,疼痛,疲惫,饥饿,或冷或热,最后,所有这些感觉都消失了,只剩下了渴。

其实,在人所有的生理机能中,渴是最让人受不了的。此时,人的汗津全无,喉咙像着了火,五脏六腑像要爆裂,肌肤像烤焦的脆纸,一碰就是一道口子。

周一枪心里直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