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妇道人家,整天守在家里,这些事,是怎么知道的?”
突然,左二把好像想起什么,惊问翠兰一声。
“我不出去,但并不等于消息进不来。此次走镖,大哥、三弟和祁县的三星镖局的人都混熟了,是他们偷偷告诉大哥和三弟的。他们回来自然都说给了我听。”张翠兰有些得意地说。
“他们怎么没告诉我呀?”左二把问。
“他们昨天就想跟你说了,但一直没有机会和时间。今天你还要出去,回来又一脸的不高兴。他们现在都有些怕你,一见你脸上没笑意,他们什么事都不敢跟你说,还躲得你远远的。”张翠兰不无担忧地说。
“我有那么可怕吗?不过,这些话可千万不敢传到外面去。否则,咱们一个小民百姓,吃罪不起!”左二把一脸正经地说。
“知道。要不,为妻为什么只在夜里告诉你呢!”
张翠兰铺床铺被,催促他再睡一会儿,天还有些早。
“睡不着了,干脆起来说说话吧。刚才你说结算镖礼,也得讲究个方式方法。按你的意思是——”左二把又想到明天结算镖礼的事情上,想起翠兰说过的话,他也是琢磨了又琢磨。
“说起来也是有些难堪,我在苏州那边,混着一大帮子弟兄们,比如申豹子呀,徐文静呀,都是有通天本事的人,有些事情,他们就替我摆平了,不像回到文水,什么都得自己亲自出面。在兄弟子侄们眼里,我自己还是个有通天本事,神仙似的人,其实,一遇到这些事情,我都愁得跟什么似的。”左二把忧心忡忡地说。
“可是,再难,你也得硬着头发上呀。要不,你能指靠谁呢。大哥三弟,还有安才他们,更是不行,还指望着你呢。”张翠兰无可奈何地说。
“你刚才说的意思,我明白。明天先去探探道道再说。看看对方的气派气度如何。凡事,自己还没做,就先预设预想,自己吓倒自己,也不是个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顺其自然,就好。”
“当家的,什么事情都能顺其自然,这个事情可不能顺其自然。你要极力地往咱们这边扭转,往有利于咱们这边的方向顺才行。”
“自然是这个道理。”
第二天一早,左二把早早起来,洗涮一番,匆匆拨拉了几口饭,便叫上周一枪,赶往太原府。
“你们是谁呀?这是衙门,岂能随随便便放你们进去!”站在衙门前,守门的衙役不让进。
“我们只找你们掌事的。”左二把好说歹说,都不行。
衙役说,“我们掌事的不在。”
周一枪一捅左二把说,“嗨,咱有黄马褂,穿上可随进随出。”
左二把摇摇头,说,“不能坐着吃老本。得靠自己的实力开辟新地盘,打开新人脉!”
“少东家既要如此,那就得采用这种办法。”周一枪不再说话,掏出一块银子塞到那个衙役手里。
那衙役揣在怀里,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嘴上却说,“等着,别乱动,我进去禀报!”
看着他那个轻狂劲儿,周一枪气得直抽抽,说,“他刚才还一口咬定,他们掌事的不在。现在,拿到了外快,就立马变成了一条狗。你说气人不气人!恨不能三拳两脚结果了他的狗命。可惜这是在山西巡抚衙门!”
“快收起你的拳脚吧,别认错了地方。”左二把对他说。
不一会儿,那衙役便招手示意,要他们进去。见他们走上来,他手握着嘴巴说,“大人们正在喝酒,你们有点眼色,看些眉高眼低的,等大人们脸上有了喜色,再行事!”
“好的,明白。”左二把点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步入衙门后堂,轻轻掀起珠帘子,两位大人一胖一瘦,正在喝酒,桌子上杯盘狼藉。左二把也不知道这大人是多大的人物,只一拱手,说,“大人!草民这厢有礼了。”
见左二把与周一枪俩人进来,俩人皆醉眼迷离地抬头看了一眼。
“你们俩个,这个时候闯进来,有什么事儿啊?”
胖一点的眯着眼睛说。
“大人,是这么回事。前几日,昌隆镖局文水分号,为贵府押运一批饷银,其镖礼至今未领。今日我们是来结算镖礼的。”左二把躬身说。
“噢,你是说本大人欠着你银子?”胖子摇着脑袋说。
“大人明鉴,是山西巡抚衙门,非大人您自个儿欠昌隆镖局的镖礼银子。”左二把谦恭地说。
“好,那你就找山西巡抚衙门要去!甭找我们。”胖子看了一眼瘦子,“吱”一声,一盅酒下了肚,稳派四足地说。
“难道这不是山西巡抚衙门吗?大人难道不是衙门里的大人?”
周一枪抢先说道。
“非也,非也,山西巡抚衙门,就是门前的那两扇门,就是门上那块匾额!而不是我们俩个人!我们两个人代表不了山西巡抚衙门。”瘦子说完,与胖子对视一眼,自以为回答得十分要强,遂哈哈大笑起来。
顿时,左二把热血直喷,感到了莫名的侮辱!他真想一手一个,提溜起他们两个,好好跟他们论论理。可,他还是压住了火气。
“这些酒囊饭袋,也就在老百姓跟前耍耍威风,一旦大事来临,不是束手无策才怪呢!”左二把一脸的鄙夷!
“你特妈的看不起我们,是吧?告诉你吧,我们这号人就是这样,无事时威风十足,有事时束手无策!来,给本大人按摩按摩,你不是有一身武功吗?会武功的哪有不懂气穴的!懂气穴就给老子露两手。老子这两天还真气虚血虚肾虚呢。”
胖子像残壁断垣一样卧倒在炕上,等左二把上前给他按摩。
周一枪的两手已捏得“咯吱咯吱”响。
“不可造次!我来给大人按摩。”
左二把有力的大手,一下子握住了周一枪的左手。
“你知道他是谁吗?”瘦子傲慢地看一眼左二把,说。
“不晓得!请大人指教。”左二把强压着怒火说。
“他是当今兰贵人的亲舅舅!你知道,得罪他老人家,有什么后果吗?”瘦子的目光,如两豆荧光射了过来。
确实如此,这胖子名叫察察尔,是当今懿贵妃的远房舅舅。这瘦子名叫崔四保,是山西巡府衙门里的一个师爷。
好一个皇亲国戚!
好一个无耻之徒!
真是令人痛恨之至!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左二把走上两步,靠近那个胖子,说,“大人哪儿不舒服?”
“少东家,你不能这样!这些人既惹不得,却也惯不得,远不得,却也近不得啊!”周一枪抢了两步,这些话如鱼刺哽喉,不吐不快。
“这儿,这儿……”那察察尔哼哼唧唧,一身的肥肉令人作呕。
左二把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伸出手,给察察尔按摩起来。其实,只要左二把稍一用力,这个酒色之徒必将顷刻之间丧命。但此刻的左二把异常清醒,他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办!唯忍,忍,方能保全自己;唯舍,舍,方能有所得!
忍!
舍!
左二把给这位察察尔按了老半天。
“真是舒服死老爷了!”察察尔坐起来,伸胳膊抡腿儿,说,“你就叫左二把,是吧?好,侍候大人有功,你不是想结清镖礼吗,明天你再来吧!”
“今天不是大人们都在吗?小人跑来跑去,路途遥远,不十分方便。”左二把两手搓揉着,两眼笼着一对仇恨的火,他真恨不能一把掐死眼前这个人!
“好,大人说明天,咱就明天再来。”周一枪拉了左二把往外便走。
“老周,咱们为何不再坚持一下?”左二把有些莫名其妙。
“这些人真是招惹不得!那些镖礼干脆别要了。看这样子,如果得罪了这些人,咱们不仅要不下一纹钱,还凶多吉少!”二人出了衙门,周一枪说。
“难道就这样算了?”左二把问周一枪。
“谁说就这样算了?”周一枪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看天,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咱明天再来么!咱先顺着他们,别戗着他们。”
“好,明天再来就明天再来。反正,咱总要看清楚他们那副丑恶嘴脸,反正咱总得把咱的镖礼,跟他们算清楚。人心存良善,更应懂自保。咱也不占有人便宜,但也不至于老是吃亏!尤其是跟官府!”
这是做草民的原则!也是做人的底线!
“你不是让我明天再说,那我就明天再来。你是茶叶,我是水,你不叫我泡,我也得泡你,谁让你欠我镖礼银子钱来;你是米来,我是水,你不叫我熬你,我也得熬你,因为,如果我要不熬倒你,你就不给我结算镖礼,我就没饭吃,我没饭吃就得全家挨饿!这个道理就说不通,说不通我就得跟你再说,直到说通就完。”
左二把及所有人,早就抱定了这样的主意。
第二天,左二把只身来到山西巡抚衙门。
“我这个人,就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哪怕是碰得头破血流,我要看看前面到底有什么。哪怕是一坨屎,我也要凑上去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