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痛心暗淡 240
作者:亘古一照      更新:2019-07-31 18:39      字数:3192

“英雄,这些都是些无辜无奈之人!放他们走吧,不必伤害他们!人与人之间,何必要结更深更大的冤仇呢!不值得。”

哈芬从地上爬起来,见曲老三意欲追赶,阻拦曲老三。

“其实,我也没想着真的追赶他们,就是吓唬吓唬他们。这位兄弟,看起来,你眼下没什么危险了。那是你的马,继续赶路吧。”

曲老三点点头,收了刀,挽了缰绳要走。

“英雄,道个名姓吧。在下哈芬,前往山西任巡抚,路遇长毛余波,多蒙英雄相救!敢问英雄尊姓大名!”哈芬上前一抱拳,对曲老三说。

“哟,看来,你还是个当官儿的,还是个什么巡抚大人呢。”曲老三回身打量着哈芬,满脸惊讶,说,“在下活了五十多岁了,从没见过像您这么走马上任的,到山西任巡抚?倒是见过的七品县令,都比你威风得多!”

“那是。人人喜好不同!”哈芬揶揄着说,“英雄是——此去哪里?”

“啊呀,莫要英雄英雄的。在下姓曲,因排名老三,人称曲老三。苏州原‘玉永镖局’,早换作‘昌隆镖局’的镖师。你就叫我曲老三好了。因我少东家左二把是山西文水人,在太原府文水开着昌隆镖局的分号。老朽此去便是找他。”曲老三一口气说了很多,也交待得很清楚。

“噢,‘昌隆镖局’,鄙人倒是听说过。是不是还受到道光先帝爷嘉奖,赏黄马褂和御赐镖旗呢!”哈芬眼睛里闪着敬慕说。

“是啊。看来此事江湖上知道得人很多。但我们少东家从不人前炫耀,一则怕锉了实力,二则怕招至江湖上的忌恨。”曲老三说。

“其实,你们少东家这样低调做人行事,对着哩。要是给了一般浅薄之人,还不知如何显摆呢。”

“我们少东家不是那样的人。”

“看来曲师傅是前往山西太原府方向吧?咱们相跟一程,如何?”

“那有何妨!上马吧。看来,这也是缘分。”

哈芬自然对曲老三感激不尽。他问明白了曲老三此去太原府的由头,曲老三也知道了这是新上任太原知府哈芬哈大人,一路上的照应,自然更是无微不至。

不日,便到了太原府。

“曲师傅,我到任了,咱们就此别过。如果再有事,再相约。救命大恩,我哈芬不会忘。”哈芬自回府上任,不提。

“区区举手之劳,不必记挂在心。我也就此别过。”

曲老三辞别哈芬,先回文水。

“我回来,你们怎么也不欢迎我呀?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怎么了?有什么难办的事儿吗?说不定我曲老三有通天本领,能帮你们呢。”

曲老三见左二把等人皆愁眉苦脸,问明缘由。

“唉,人走债空!想不到,那个胖知府说走就走,眼看咱们好大的一笔镖款,就要石沉大海了!”周一枪叹口气说。

左二把咬着嘴唇不吭声,跟这群人打交道,真没办法。

原来,左二把与周一枪屡次交涉索要镖礼,却不想山西知府说走就走了。二人以为这笔镖礼已成死账,再也要不回来了,将此事说与刚进门的曲老三。

没想到曲老三哈哈大笑,说:

“哈哈,原来为这个!告诉你们吧,新上任的哈芬哈大人,我不仅认识,还救了他一命呢!找他说明情由,说不定事情还会有转机。”

曲老三遂把如何遇到哈芬,如何救他之事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凑巧。看来,上天不绝你我。曲老三,你怎么不早说。”

“我这还迟吗?刚进门就说。你们那一张张乌云笼罩的脸,差点吓坏我。”

“既然如此,咱为曲师傅治酒接风,老曲是咱的财神爷呢。来来,喝酒,过几日,咱到太原府找新上任的哈芬哈大人,保管能结清镖礼。”

众人大喜。说好几日后便再访太原府。

“曲师傅,说说你那里的情况!”左二把说。

“也是,不好好做你的生意,怎么如从天降,跑来做什么!”周一枪也说。

左昌永、左昌泰都上来问了好。大家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兄弟们多日不见,自然分外高兴。

“少东家,我们收手吧,那边的生意确实不起色,很难做起来的呀!”曲老三一脸无奈地说,“民不聊生,商道不畅,生意凋敝,民心不振,这生意是真的没法儿做了!”

众人皆惊愕不已。左二把不说话,只叫过左安民,吩咐他说,“叫你娘炒几个好菜,为曲师傅接风洗尘!”

“爹,我娘听说曲师傅来了,早预备上了。”

左二把看着自家兄弟们皆欢聚一堂,自然也很高兴,但对眼前局势担忧不已,对镖局的未来忧心忡忡,这些都冲淡了他与兄弟们相聚的兴奋之情。至晚间,左二把依然唉声叹气,张翠兰便拿“车到山前必有路”的话劝解,说,“你这样愁眉苦脸的,有什么用呢!知道的能理解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又生哪门子气呢。反倒不如过一天高兴一天,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凡事尽力而为便可。”左二把慢慢有所释怀。

五天后,左二把等人估摸着哈芬已走马上任,安排停妥,便一行赶到了太原府。哈芬虽初上任,却事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当左二把拿出诸多手续,索要所欠镖礼时,哈芬满口答应,更何况还有曲老三在旁。哈芬不敢怠慢几人,设宴款待。

席间,说起太平军,哈芬停箸,慷慨陈辞,说,“对于长毛起事,朝廷更是深恶痛绝,自然要斩草除根,他们不惜借用了洋人的力量,不惜割地赔款。事情的性质一步一步朝不可理喻的方向走。咱们都是卑微的个人,如何能左右了局势。对于吏治的腐败,你们以朝廷不知道?皇上不知道?不,都知道。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一个个都处决了?不可能,只能束手无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稀里糊涂,混一天是一天,过一日是一日,明知道那些贪官污吏腐败无能,尸位素餐,却不得不重用他们,不得不以功勋为借口赏赐他们;对于民生的调敝,他们不闻不问,偶尔过问一下,也不过是为增加饷银敷衍塞责而已。他们是真正关心老百姓的死活吗?不,他们只关心的是他们职位如何提升,腰包里的银子如何才能陡增。对于洋人的欺凌,他们忍气吞声,哪个有良知的人,能容忍这些野蛮而贪婪的外夷们,在自己的国土上横行霸道?!可是,这些人,为了保境安民,为了一己之私,不得不对洋人卑躬屈膝,借洋人之力灭内乱,再对付洋人!到那时候,疽疟已成症候,如何对付得了人家!痛心哪!痛心!”

左二把问:“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哈芬冷笑一声,说,“就朝廷而言,对于有才能的人,尤其是汉人,防范很严,特别对于手握重兵的汉人,防范更是犹如铜墙铁壁!就民众而言,全是因我们的民众弱呀!我们的读书人从小就抱着‘学而优则仕’,‘学得文武艺,售与帝王家’梦想,一旦被朝廷任用,身在官场,又身不由己;一旦身在乡野,又明哲保身,或隐居深林,不肯出世,保全声誉性命清高,仅此而已。如我之辈,虽身在官场,却不在官场行走,远远地被排挤在边缘。也好,也好,我对同僚之间的勾心斗角,对上下官职之间的欺上压下欺上瞒下,早已深恶痛绝!说到底,咱不是在官场上混的料子,没有奉迎钻营的本领!败也!败也!”原来,哈芬政绩不错,他又走了醇亲王的门子,本该上调京官,却不想只给了个太原巡府,失落之至,难免发一通感慨。

众人正凝神聚心听唏嘘慨叹之声,一个衙役推门进来,说有人找左二把。

左二把慌忙站起来,就看见左安民和左昌泰一前一后,跌跌撞撞跑进来,左安民一见左二把,扑进他的怀里,泪雨婆娑,说,“爹,家里出大事了!”左二把连忙问,“何事惊慌?”

“苏州的义爷他——”左安民上气不接下气,只是说不出来。

一听是苏州的事,众人皆唬得变了颜色。

“别是义父他老人家有事吧?”左二把已经猜出来了,他于是对哈芬说,“哈大人,您看这事闹的。本来是要等结清镖礼之后,重重地感谢您,您看这身在江湖,我等身不由己。”

“都是自家人,用不着客气。”哈芬也挺对左二把感兴趣,“诸位有事,尽管先去忙。这镖礼之事,尽管让你的家人兄弟子侄们结算便可。”

“有劳哈大人关照!”

于是,结清镖礼之事全部托付昌永昌泰二人。

左二把辞别哈芬等人,急驰回文水。一回到家。身犯老毛病的翠兰就把苏州来信交给左二把,“当家的,你看这信——”

原来,是苏州来信,说张德茂身染沉疴,不久于人世,急唤左二把回去,安排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