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去一点,还在姜捷辰睡死在治疗房的时候。
汤地。
白堡。
咔嚓咔嚓的剪子开合声在白堡前的绿地中间响着,草丛还结着露水,却已有早起的花奴在打理护路树了。由于日日修剪,并没有什么斜逸的灌木枝,可他们依旧手拿着沉重的铁剪子,像是循照着某种严格的标准似的,将株株灌木整饬成格式化的一致形状。
白堡的正门还未打开,黎明的淡光映照在两扇紧闭的门扉上,白浆涂裹着秘银铸成的门板,呈现出文雅细腻的肌理感来。花奴们是从白堡西面的偏房出来的,他们每日天蒙蒙亮便起身来裁枝剪叶,活儿干完了就退回到偏房。当然,他们也是有规矩的,就是在白堡正门启开之前,非得干完所有的活不可,所以一般来说花奴们是无可能得见他们居住在正殿的主子的——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隔离开来,同生活在白堡的屋檐之下,却是仿佛活在两条不相干的时空线之上。
日复一日的安宁清和,即便年中过去,蔷薇季再临,战火四起,也烧不到这汤族腹地,这里的香花永远没心没肺的盛放,明明生在人间,却不知人间疾苦。
然而今日却是有些不同,因为一只机关鸟出现了。
原本只是云层下方的一个黑点,蓦地俯冲下来,仿佛一支自天境射落人间的袖箭。只见那机关鸟降至一定高度,下冲的速度又和缓起来,待到离地面不过十来米高时,竟索性活了起来,如同寻常有生命的鸟儿一般,扑打着翅膀,姿态优美地落到白堡一楼的一处窗台上。
不一会儿那处窗子就被朝里打开了,露出一张神情严肃的中年男子的脸来。肤色冷白,脸皮起了淡褶子,一双本应因晨醒而惺忪的窄眸却是泛着炯炯有神的精光,不是年轻人那般少不经事无知无畏的光彩熠熠,而是千帆过尽,沉淀下来的老练和锐利。
正是德叔。
此刻他的目光聚焦于方才落至窗台的木制机关鸟身上,眉毛紧皱,动作利落地一扼那鸟的咽喉,鸟肚子便打开一道细口子,掉落出一个小纸卷来。
捻着这纸卷的一头,他将其小心谨慎地展开来。
——
“知会吾儿,速来。兹事体大,不容拖沓。”
看罢,德叔心中一震,倒不是因为这不容商量的语气,他一直再清楚不过自家老爷的强硬脾性了,可像这般慎重,急迫,甚至透露出隐隐的兴奋,期待的意味,可真是……好久不见了。
虽然如此,毕竟是一堡的主管事,德叔迅速便成功地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来。他将纸条捏在手里,匆匆踱步便向门外走去。
机关鸟还在窗台,用它那双冰冷的眼目送这位老管事的背影,木制的羽翼全然收敛,周身尽浸透在没有生命力的死气之中,仿佛些才的灵气盎然,不过是一场幻觉罢了。
此时此刻,汤凛还在他二楼的少爷房中睡着,头规规矩矩地枕在枕头正中处,仰躺着,标准的,无可指摘的睡姿,眼睑阖盖,掩住了他那过分好看的目。圆旋窗之上的布帘放了下来,将黎明本就不怎么强烈的天光几乎尽数遮挡了去,因而室内还是一片暗淡。
可当房间外急急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蓦地,光线昏寂中,一双裹挟着冰凌的锐光四射的眸子,倏地便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