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路右侧，那远处的绵延着的群山，也正静默着，就像好些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望向了南边。

阿冒和小冒兄弟，自然是在这样的视线之中了。而山上的那些杂树灌木，阵阵清风吹来之际，不时唱响起那欢迎的歌声。这样一个天高云淡的季节，老街西北边的这条泥路上，偏巧只有这兄弟二人，自然，那些杂树灌木所响起的那歌声，就为着这对小哥俩了。皱着眉头凝望片刻后，阿冒这样说道：“小冒，继续走吧。”

“嗯，也不远了，走吧。”小冒这样回答哥哥。

兄弟俩就这样走着，随着他们脚步的移动，身后的那四行脚印，也就越发增多了，也就更为清晰起来了：前些日子，他们家的顶梁柱，也就是这对小兄弟的父亲，撒手西去了。而他们的母亲，无力独自抚养这么多孩子，就只好远嫁他乡了。这一天，母亲这样说道：“阿冒啊，我，我也舍不得你，跟妈走吧？”

阿冒一咬牙，吐出这样一句话：“我，我不去——”

“阿冒，你为什么不去呢？”阿冒的母亲，依然做着最后的努力。

“到了那儿，就要看别人的脸色，我，我不去！”上下两排牙齿猛地一咬，阿冒这样回答道。

人各有志，这位母亲尽管万分不舍，也知道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于是，带着三个女儿，这位妇女，远嫁他乡了；留在这老街上的，就是这对小哥俩。修补鞋袜，做点零工，到山上砍柴，就是他们经常要做的事情了。

流着自己的汗水，走着那漫长而无依无靠的小路，在别人半是同情怜悯半是点头称许的目光中，这对小哥俩，一天天的长大着。好些年之后，好些个看着他们长大的父辈，叹了一口长气之后，时常这样说道：“本来，阿冒小冒这兄弟俩，不愿跟着母亲到外地去，不想去看别人脸色，寄人篱下，也算是一条路吧？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也是很正常的啊！唉，后来，看到社会上还有那么几个人，游手好闲的，靠第三只手来生活，以偷窃赌博为生，看上去也过得有滋有味的。阿冒小冒兄弟，居然去羡慕这样的生活，久而久之，放弃了谋生的正路，走上了歪门邪道，可惜啊！这两个年轻人，就这样给毁了......”于是，阿冒和小冒兄弟的身影，也不时会出现在派出所里面了。

自然，那是老派请他们去“作客”了。

（画面一阵短暂的中断，熟睡中的梁浩轩发出这样的呓语：哦，在小木楼上，我看过阿冒哥的户口本。他，他跟文天祥是同姓的！而且，阿冒是非农业人口，每个月都可以到粮所买三十斤大米！这样说来，每个月只要能够挣到十块八块的，只要能够挣到买米的钱，生活也就过得下去了。那些菜钱，日常的一些开销，也不至于太高吧？只是，他们只想着过得轻松些，不想流那么多汗水，结果，结果就打起别人口袋的主意来了，唉......）

夜幕渐渐退去，眼前的光线，一下子亮起来了；尽管受房子的阻挡，看不到东方的那鱼肚白。

“这么早的，街上还没有别人的身影，”站在街道上，回望着自家大门口，我这样想着，“我，我怎么会在这街道上呢？这么早的，我，我要去——”尽管一时还拿不准此行的目的，我还是下意识地移动起脚步来。

路过阿冒家的时候，向左望去，那大门口，是紧紧闭着的。

哦，时间还早，他们还在休息吧？这样想着，我继续往前走。

这条老街，眼前的这一段路，像个圆弧，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着那一览无余。

再往前走出几步后，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在我眼前一闪之后，就到前面去了。由于她是在转弯处，那身影，倒说得上是“惊鸿一瞥”了。也就是说，当我想要看清楚之时，她早已离开了我的视线。

“哦，那身影，那走路的姿势，”我慢慢走着，还慢慢想着，“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如果，如果没猜错的话，就是她了！而我，天还蒙蒙亮，急着去——”这样想着，我回转身，望了阿冒家的大门口一眼。

小赵，并没有出现在那屋檐下！

此时此刻，如果屋檐下站着小赵，那么，我就能够肯定，此前前面的那个人，绝对不是小赵了。

这一望之下，倒也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前面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小赵了。

当然，眼见为实，眼下还只能说是“极有可能”。

伴着这样的思绪，将目光收回后，我接着往前走。

再走出几步后，我想起来了：此行，不是去放牛，而是去看田水。哦，说到看田水，有些没种过田的人就有点不以为然，甚至觉得有点多余，不可思议。其实，是这样的，那些沟渠，只是通到你家的大田边，如果不把田口拔开的话，那些水儿，也就不会自动飞到那田里。扒开一处田口后，水是往田里流了。不过，当稻田里的水足够时，你总得把原先的那个口子堵上吧？因此，从这个角度看，看田水跟放牛一样，都是需要一些时间的，也是需要专人负责的，尽管劳动量不算大。“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到不是白说的：看田水，其实也是田间劳动的一部分。如果碰到天旱水少的日子，甚至要用水桶、盆子，往田里“灌水”！水稻水稻，如果没有水，那水稻，可变不成白花花亮灿灿的大米；而大米，是由稻谷（稻穗）变成的。

这个清晨去看田水，其实母亲事先早有安排，出门之际，我一愣神，居然没能想起来！

我一边慢慢走着，一边将一些事情理出个头绪来了。

看田水，好啊，至少，我可以跟在她后面，看清那“庐山真面目”。

这样想着，我已来到了那拐角处。

再走出几步时，我有点自责了：刚才走得太慢，如今，虽说见到了那背影；只是，一时半会之间，也看得不够真切的了，因为，她离得稍远了些，快变成一个小黑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