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绕开了那个强大的程序设下的无数陷阱之后，杨凯终于来到了余萧的梦境机器线路的最核心。但是周围的战况已经非常不利，白狼安置在地上的几道能量护盾都已经濒临崩溃，福雷的能量屏障也已经渐渐变弱。余萧至少有一点说错了，梦城的武装人员不仅多，而且有很充足的火力。只是他们投鼠忌器，不敢把重型武器开过来，毕竟周围全部都是茧状的睡眠舱，稍有不慎就会杀掉自己人。

所以虽然有三五十个人包围了他们，杨凯还是觉得这不是真正的问题。最恐怖的敌人，还是那两个纳米机械寄生体。

其实杨凯始终没有见到他们两个人在哪，只有弥漫开来的雾气证明着他们的存在。许多纳米机械组合成一些小型激光发射器，成百个这样的激光器一起持续消耗着护盾的能量，福雷已经用纳米机械作出最大限度的反击，但很明显，面对两个纳米机械寄生体，福雷一人明显被压制了，被格式化之后，福雷似乎再也不能使出在j城时的强大力量。

“杨凯，把自己变成赛博人，我可不想你在这会儿被他们控制！”杨凯听到福雷在那里喊道，其实这是一句多余的叮嘱，杨凯现在已经把大脑内的逻辑运算单元调到了百分百，所以他才能在那个强大程序的攻击之下左冲右挡。

但那个程序的强大远超自己的想象，就算是赛博人也支撑不了多久，他已经在物理意义上黑进了余萧梦境机器，但是想要把余萧弄醒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需要利用梦境程序进入余萧的梦境当中，影响干涉她的梦境。在这个梦境中的余萧似乎失去了所有记忆，普通的方法无法唤醒她，而自己也不敢当即拔掉梦境机器的电源，害怕对余萧的身体产生影响。

线路太远了，如果能到余萧的睡眠舱旁边，一定可以事半功倍，可是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是不可能安然移动了。

终于又冲破了一道”防线“，可是那个神秘的程序却用更多的方法扰乱自己的行动，右臂的蓝光渐渐亮起，杨凯意识到那个声音在行动了，它帮着自己对抗那个程序，杨凯本来想制止的，但它没有说话，而且结果也确实有利，那个声音介入之后，杨凯的破解就变得顺利了许多。最终，费尽千辛万苦，杨凯终于用罗青的形象成功激起了余萧的记忆，但是这个梦境系统比杨凯想得更加坚固，仅仅说了几句话，系统就重新自启，安全程序重新上锁，几乎相当于前功尽弃，余萧再度被拖到了梦境的深渊当中去。

可也不是毫无所获……

“我们必须前往我现在发出的这个目标。”杨凯在频道里道，然后发出了一个坐标，那是他之前就查到的余萧冬眠舱的具体位置，“我们要拔掉余萧的插头！”

“可是你也看到了，我们能活命就不错了！”福雷满头大汗地道，他是几个人中压力最大的一个，白狼的能量盾只是平面防护，但是福雷却用纳米机械搭建了一个全方位的离子屏障，但在重重纳米机械的重压下，他已经快顶不住了。

这本来是十分紧急的情况，可是杨凯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只有精密的计算，脑海里闪现过的是很多他自己都不特别理解的思维。但他还没有开口，白狼却先道：“福雷，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除非你愿意叫我的全名。”福雷就算在生死关头也不忘了开玩笑，“怎么了？”

“如果给你足够的能源，你能斗得过他们吗？”

“这是他们的地盘，他们的能源恐怕比我们多得多。”

“我没有检测到无线充能的电磁辐射。”杨凯淡淡地道，“白狼组长，你有多余的能源？”

“是的，我体内有‘火神’引擎……古街事件的时候，我体内还是试作型，罗青就用过一次，如果罗青能用它克敌制胜的话，你也应该可以。”

“我可不敢确定。”福雷苦笑一声，但是眼神已经明显没有刚才那么慌张了。

“怀特，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杨凯、白狼、蓝山看过去，在那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背后，一个男人轻轻地走过来，尽管隔着能量护盾，但还是能勉强看到他的样子，那是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人，穿这一身笔挺的末日前正装，身上环绕着一圈白色的雾气。

“一号。”福雷淡淡地道，“好久不见……好吧，其实也没多久。”

“我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但也很难过你走到了我们的对立面。我本以为，你会对我们的理念认同的。梦城是个比你以前能想象出来的所有‘天国’都要美好的地方。”那个被福雷称为“一号”的男人笑道，“你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特征，才会被挑选中，成为我们的‘七号’的。”

“成为‘七号’的不是我，而是当时我体内的纳米机械生物，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变成你们的人了。”福雷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它一直在与你们保持联络……只可惜那时候我以为它还是原来的那个ai。至于‘天国’……我没办法接受你们的‘天国’，在你的‘天国’里所有在末日里死去的人类都活着，但那是骗局。”

“我们的伟大目标总是需要一点骗术的。”

“但不是这样。”福雷坚定地摇摇头，“不是把死人说成活的，死了就是死了。”

“我相信我们有很多时间聊天。”那个“一号”搓了搓手，“等我把你重新置于‘主’的统筹之后。”

“你们真的愿意被他操弄吗？一号，还有另一个我看不到的家伙？”福雷突然道，但同时，频道里也响起了福雷的声音：“白狼，准备。”

他很聪明。在现场的这四个人中，只有他真正有对纳米机械寄生体的战斗经验。杨凯一边想，一边做好了准备，但就在这时，脑海中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需要我。”

我不需要。杨凯在大脑里迅速回应道，他的反应速度很快，回应得也毫无滞碍，现在的杨凯没有人类的感情，尽管仍保留了部分人类的喜恶。如果还是自然人状态的话，杨凯现在一定已经在脑中与那个声音大吵起来了。

“刚才和你对抗的那个程序很厉害，就算你现在到了冬眠舱那里唤醒了余萧，依然会需要我的力量。”

我不需要。杨凯在大脑里再度回应，但很快他就又补上了一句。如果我需要的话，我会说的，现在你先闭嘴。

如果是自然人状态的话……可惜现在他已经不是自然人了，这个行为的出发点是为了利益，而不是喜恶，就算自己保留了一些作为人类的情感，但那毕竟已经成为不重要的那部分。甚至就连这种机械感十足的状态，杨凯都越来越习惯了。

“你们的‘主’，把你们这些纳米机械生物生产出来，让你们拥有较为独立的意识，但却又要控制你们。你们真的觉得它和你们是一条心的吗？”福雷冷笑道，“一号，你看得最清楚，被你们的‘主’抛弃的纳米机械生物又何止一个？你们还记得五方大山的‘山神’吗？它当时被罗青攻灭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为什么你们的‘主’没有让我去帮‘山神’一把？”

“一号”陷入了沉默。

“它在观察……你们的‘主’在观察。”福雷的声音更大了，“它在观察罗青是否更有价值，结果是什么显而易见，它耗费了巨大的力量终于捉住了罗青，你们觉得它现在还会在乎你们的死活吗？你们虽然是它造出来的，但它没办法控制这么多的纳米机械，所以才让你们独立，你们现在都是拥有独立意志的纳米机械，最好想清楚！”

“一号”仍在沉默着。难道福雷的说辞真的有用？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福雷在频道里苦笑道：“我可没想过用口舌就能让他们投降，白狼，准备……三，二，一！”

白狼的腹部猛地打开，一道耀眼的红色光芒闪耀着，杨凯忍不住看了一眼，就算自己的眼睛已经能够适应很多环境，他还是看不清那个“火神”引擎的具体模样，但它的能量指数高得吓人，白狼平日里也一直将其隐藏。把这么大的能量隐藏在这么小的空间内，这种技术就算是末日前的人类都很难办到。

福雷一只手探向那道红光，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他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白色，巨大数量的纳米机械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制造出来，向外不断扩散着，攻守之势瞬间逆转。杨凯勉强能够分析出，福雷的纳米机械正在吞噬另两个纳米机械生物的“肢体”，将数量惊人的纳米机械抢夺过来。以罗青告诉杨凯的纳米机械相关知识，这已经是两伤的打法了。

“走！”福雷的双眼发出白光，脚下也移动起来，那两个纳米机械生物被压制得不断后退，那几十名士兵就算身穿着防纳米机械穿透的制服，也终究无法抵挡如此数量纳米机械的啃噬，退得慢的直接被纳米机械生撕活剥。纳米机械现在有多少，已经完全看不清，杨凯目光所及之处，全部都是飞虫一样的纳米机械，它们遮蔽了一切。

不知道走出多远，经过了多少列睡眠舱之后，福雷终于倒在地上，双眼中的白光也渐渐消退，杨凯知道，那是福雷可以操控的纳米机械数量超过了上限。

“你们快走！”白狼大声叫道，“我和蓝山来挡住他们。”

“可是……”杨凯回头看去，半空中簇拥着他们四人的纳米机械潮正在不断消散，看来福雷也和罗青一样写了自毁程序，“你不是赛博人，你会被他们控制的！”

白狼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诡异的语气道：“你放心吧，我不会。”

在那一瞬间，杨凯似乎一下子都懂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懂的。

他只能扛起福雷，他还需要他，两个人一起向前跑去，路程还剩一小半，他们很快就能看到余萧的冬眠舱了。

但让杨凯绝望的是，在他现在面向的方向，也聚起了白雾，同样正在不断逼近余萧的冬眠舱，虽然赶不上自己，但就算自己释放了余萧，也会马上要面对新的敌人。福雷休息了几分钟后已经可以无需帮助自己奔跑，但似乎还不能作战。杨凯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赛博人的特性仍让他在高压状态下保持了理智，他必须先做完手头的事。

他终于跑到了那台冬眠舱前，它看起来几乎和自己一路走来经过的无数睡眠舱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更大了一些。

拔插头当然是一种形象的说法，这些电线也不是插上去的，他需要做的是在程序层面断电，于是他把手指插进机器的插孔里，改造人的手指可以自己变形，几乎适配任何物理插口。这次，依然有那个神秘程序的阻挠，但杨凯却比上次顺利得多，他唯一需要做的是断电，而不需要进入程序深层。

前面的雾气正在不断凝聚。

“快。”他听到福雷低声道，“再不快点，我们都会死。”

我已经在尽力了……杨凯依然没有情感地全力运作着，终于，他关闭了电路。余萧的冬眠舱失去了电力供应，他打开舱门，如此剧烈的中止有让冬眠者溺死在舱内的营养液里的危险，事实上他已经看到了舱内水面的气泡，他伸手进去，抓住余萧的手，把她拉了出来。

两百年的冬眠让余萧的脸没有任何血气，她剧烈地咳嗽着，身体的肌肉也有很严重的萎缩，瘦得像干柴，但她仍然是美丽的，和梦里一样好看。可咳嗽了两分钟，将营养液都呕吐出来了，余萧的脸色还是不见好，她的那种虚弱的样子是杨凯从来没在其他冬眠者身上见过的。

这不对劲……他回头看着福雷，福雷的眼神却已经有些绝望，“西维尔氏综合症，末期，她恐怕活不了。”

尽管已经没有情感，但杨凯还是愣了一下，千幸万苦才把余萧救了出来，就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吗？

“没事……”杨凯听到怀中的余萧道，“我……你们现在把我放回冬眠舱，重新启动冬眠舱和梦境机器。”

“什么？”杨凯愣了一下。

“罗青还被困在梦境的最底层，我还不能找到他，但我有办法让他醒过来。”余萧虽然面无人色，但眼神却很坚定，“有一个方法……可以让梦城的所有人全部‘惊梦’。我需要马上回到梦境中去。你来帮我进入系统，然后用赛博人的运算力帮我黑进梦境网络。”

恐怕已经没时间了，看到那道雾气越来越近，而福雷现在也已经失去了能量源，他自己体内的纳米机械都还没有恢复。但看着余萧的眼神……杨凯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他重新开启了冬眠舱，冬眠舱开始过滤营养液，将其活性化，然后他将余萧放回水下，关上舱门，打开了梦境机器。

随后，他看着那个庞大的纳米雾气，将手指插进梦境机器的插孔，心中暗暗希望余萧能赶得上，不然的话，就算是赛博人，也会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