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展超的办公室位于管理局大楼的三楼。透过办公桌旁的窗户能看到被爬山虎染成墨绿色的外墙。对于展超来说，午后的时光坐在办公桌前，泡上一壶茶，再悠闲地看看报纸，这样是最好不过了。毕竟，如果刑警无事可做，那一定是天下太平。

当然，他最讨厌的事情也莫过于桌上的“那个”电话突然响起来了。

展超那张堆满卷宗的老旧办公桌上并排放着三个电话，其中两个是现在到处可见的按键电话，但是第三个黄色的电话却是个古老的拨盘式电话。

那天下午，就是这个老掉牙的电话响了起来，还是在临近下班的时候。刺耳的铃声在办公室里回荡着。展超赶紧把它的听筒拎了起来。

这个电话直通管理局的分管副局长，它响起来，就代表了又有异常相关的刑事案件了。但是，令展超意外的是，这次副局长下的却是模棱两可的待机命令。

“展队长，安排两组机动队员保持24小时战备状态。”下完这个命令后，副局长就挂断了电话。

虽然习惯了服从上级的命令，但是展超对这个含糊的命令还是略感奇怪。在通知了张瑾和邹思颖的组留下值班后，管理局又祸不单行地遇到了停电。

等到电力恢复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但是详细的命令终于下达了下来。展超跑进会议室，叫上他那群闹哄哄的部下，赶赴案发现场。

伴随着呼啸的警笛声，展超把上级传达给他的信息简要地说给四位部下听了。

“长县开发区发生一起命案。一位年轻人在自己的单身公寓里被烧死。因为考虑到社会影响，局领导要我们限期一周破案。”

展超才说完，追风就发起牢骚来了。

“什么？烧死的？确定不是消防该管的事吗？就算是有人纵火，也轮不上我们吧？”

展超连连摇头：“追风你也是管理局的老人了。普通纵火案，会叫我们出场？”

追风“啧”了一声：“我就是吐个槽。那么说，应该是咒术犯罪啰？有什么能被明显认定为咒术犯罪的特点吗？”

咒术犯罪，这个词要让普通警察承认本身就是件困难的事情。它的存在与“破除迷信”的基本国策背道而驰，但是又不得不默认它的真实存在。在“第六类居民”不被公开的现在，一个纵火案如果能如此干脆地交到管理局特别机动队下手里，足可以证明它从一开始就表现得非同寻常。

越是诡异的案件，越会把一些碎片的信息漏向社会。碎片的信息会引起谣言，谣言会带动舆情，舆情会影响社会的稳定。

封锁消息是当今这个信息化的社会里没有用的。而越是欲盖弥彰，越会引起更多的猜忌和谣言。

这也是为什么从省厅下达了限时破案的死命令。

展超的嘴动了动，随后挤出一句话。

“是不是咒术犯罪还不得而知，但这是今天发生的第二起同类案件。”

这属于极短时间内的连续作案，甚至还可能牵涉到团伙作案。性质很严重。追风不再表达异议。大家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特机队赶到现场时，案发现场的单身公寓楼下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群众。这里是长县的经济开发区，单身公寓里住的大多数都是开发区里企业的年轻员工。消防和救护车虽然已经走了，但是县公安局的警车还在那亮着警灯。

迎接他们的是长县公安局刑侦队队长沈建德。他是一位微微发福的中年警察。看到展超后，沈队长掐掉了烟头，微笑着迎了上来。

展超先抱拳寒暄道：“沈队，真是不好意思了。辛苦您了。”

沈建德摆摆手说：“诶，展队长你客气了。其实我这边工作还没展开呢。局长就打电话，让我把案子让给你了。倒是辛苦你们，大老远从省城赶过来。”

说完，两人握了握手。沈建德和展超是老相识了，顺势搭着他的肩就把他带进公寓里。邹思颖他们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跟着走进了电梯。

案发地点在四楼。走出电梯门就能看见401号房间被破坏的防盗门。沈建德指了指门说：“这是消防破坏的。当时是楼下的居民透过窗户看到了浓烟和火光后才拨打了119。”

众人随着沈建德走进一片狼藉的房间。房间的门与玄关的防盗门一样，被消防官兵破拆，地板上到处都是消防泡沫和水渍的痕迹。天花板和墙壁则被着火时的浓烟熏得黑黄黑黄的。

展超快速扫视了一下房间。这个单身公寓的房间不大，卧室里摆放着计算机和一些日常用品而显得满满当当。受害者就曾倒在他面前一步的距离内。现在只是在警方画下的白圈里留下了一个焦黑的印子而已。展超抬起头，发现房间里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个人计算机正是面对着窗户的。

“那窗户也是消防打开的。原来这个房间是一个完美的密室。”

沈建德在展超身后说道。

密室？展超抬起了他的一条眉毛。密室杀人总是悬疑小说爱好者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是所谓“不可能犯罪”的一种。是凶手通过一系列手段，使被害人被杀的证据全部指向被害人所处封闭的空间内，没有第二者，而又非被害人自杀的杀人方法。

不过，这一起事件会是“密室杀人”吗？

“首先肯定不会是事故吧。”

展超的目光落在那台已经只剩下些许架子的计算机残骸上，整个房间里烧毁最严重的东西，大概就是它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要不然我这二十年的公安也就白干了。”沈建德回答：“过后你们去法医那里看看尸检报告就知道了。死者是被什么东西卷住，然后活活烧死的。当然，这个计算机的残骸，也得好好检查一下。”

展超的几个部下们闻言面面相觑，但是谁都没有动。沈建德想起什么似得，拍了拍脑袋说道：“哎哟哟。这方面你们是专家。我就不掺和了。那么展队长，你们忙，我先带兄弟们回去啦。”

目送沈建德着离去，短暂的思考之后，展超便像是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一般，全速运转起来。

“邹思颖，架设仪器，测定空气里的灵力异常。追风，查看现场，采集指纹，看看有什么留下的线索。张瑾，去翻一下最近的案子，有没有类似的火灾案。青鸾，带上设备，到空中去，把那些围观的人全拍下来。”

“是！队长！”

大家应了一声，立刻分头准备。展超看着飞奔出去、并开始扯开领口纽扣的青鸾，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般大喊起来：“那个青鸾！给我找个没人的地方变身！不然我们又得对无辜市民执行a级记忆消除（物理）了！稍微注意一点啊！”

“知道了咕！”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坏掉的玄关外面。展超重重呼了一口气，看着留在屋内的两位部下井井有条地展开调查。

邹思颖从腰袋里拿出一种特殊的符纸，将它们张贴在屋内的特定方位，然后开始调查残留的灵力反应。咒术犯罪的标志之一，就是被“咒”这种特定程式所“燃烧”过的“燃料”——灵力，它们的残留会被特别的术式追踪到。

但是邹思颖的探查却遇到了麻烦。空气中的残留灵力却非常低，几乎没有比背景高出多少。以至于她的符纸没有一张起反应的。在这种情况下，要推定这个房间里被执行过什么咒术就变得非常困难。

追风的调查也不顺利。消防官兵的一通水枪把可能残留的线索给冲了个七七八八。她在屋子里仔细找了一圈，基本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好勉强采集了一些指纹和脚印，但是乍看之下，这些应该都是同一个人的。

也就是说，事发时，屋子里只有死者一人。

追风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展超在死者倒地的白线前蹲了下来，查看地板上留下的痕迹。

除了被火焰所烧灼熏黑的痕迹外，地板上还有很多抓痕。展超侧过头，仔细端详了一下，发现那是人的指甲留下来的痕迹。在木地板的缝隙里，甚至还残留了一小片指甲的碎片。

死者在被害前，全力地挣扎了。单身公寓不大，只要几步就能走到卫生间里，但是死者还是被烧死了。

沈建德的话在他脑海中响起。“被什么卷住……”

展超慢慢站起来，再次环顾四周。这时他才发现另一个奇怪的地方。

要说是一场火灾的话，过火面积也太小了！

虽然墙壁和房顶被烟火熏黑，但是烧毁的基本只有桌上的电脑和死者以及椅子而已。连近在咫尺的床都没有被波及。

“呃啊！这个家伙，真够恶心的。”

追风的声音打断了展超的思考，他抬起头，只见草原之民戴着手套，满脸鄙夷地沾起几个湿掉的纸巾团。

嗯——展超似乎有点明白了这些是什么。说起来，这间公寓的墙上贴了不少的海报。不是体育明星，也不是歌星、影星，而是……动画和游戏里的角色。

而堆积在桌子旁的书籍，似乎也大多是这一类的内容，包括那些被称为“同人本”的非正规出版物。床上的床单抱枕也印着衣着暴露、造型香艳的动漫人物。

“这个人，是个死宅啊！”

追风把她的结论毫不留情地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