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展超的叙述告一段落。他端起茶杯，喝完了剩下的茶。听得入神的涂磊这才想起为客人添茶水。

幻玉放下杯子说道：“展队长可真是个现实主义者。恐怕是现场没有发现什么决定性的线索，所以天一亮就心急火燎地来找我帮忙了吧。”

展超自嘲般地一笑：“没错。我是个挺实在的人。主要是为了求证自己的一个猜想。毕竟，这个案子得争分夺秒办啊。”

“现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找到吗？”

“我们调看了监控录像，确认案发时没人进入过死者房间。而在消防队员强行打开房门之前，屋子也完全处于封闭。唯一异常的计算机被彻底烧毁，虽然已经送去检验科调查，但是我估计也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青鸾拍摄的录像也拿去和监控连夜做了比对，但是至今为止也没找到可疑的人。”展超说完，叹了一口气。

“那真是难为你了。在来找我之前，你还去找了城隍吧？”

“唉，那老儿还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不过我不会怪他。他看守了这块土地千余年了，即使现在想过退休生活了，也一点也不为过。”

“不过可惜。我没有感应到有任何人外使用地下灵脉进行移动的痕迹。”幻玉垂下眼帘说道。

“是啊。这下变成完全的密室了。真是伤脑筋。”

“但是据我所知，所有的所谓‘密室杀人’，其实都是障眼法而已。”涂磊忍不住发表了一下自己的见解。

展超转头看了他一眼：“哦？涂磊小弟对刑侦也感兴趣吗？”

还没等涂磊搭话，幻玉就抢着说道：“他的志向是做个警察。”

“喂！”涂磊涨红了脸，向幻玉抗议。但是九尾狐却不以为然地抖了抖耳朵。展超笑着说：“这是个很好的理想。也许我们今后还能成为同事。”

涂磊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鼻子，退到了幻玉身后。展超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没错。许多密室案里的密室其实都是凶手刻意伪造的。可以说没有绝对的密室存在。一般凶手都是用暗道，或者时间差来伪造密室的存在。我之所以一大早就来幻玉小姐这里求助，主要是想知道，这会不会是一起利用咒术制造的密室。”

“不过我有一点不明。”幻玉拿出她的折扇，轻轻敲着手掌问：“为何展队长断定是长距离的移动咒术呢？”

“之前我也说了吧，这是一起连续作案。”展超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西秦省地图展示给大家看。他在长县的一处点了一下说：“这是昨晚发生的那起。”然后他又把地图滑向西边，在省会的西部某处点了一下说道：“这是长县那起案件发生前两小时，在省城发生了同类型的案件。”

“也有人在密室被烧死了吗？”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作案手段。如果犯人是同一个的话，很难相信他能在两小时内横跨了100多公里的距离，然后再完成作案。所以我才判断，会不会是长距离的咒术移动。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团体作案的可能性……但是……”

“完全没找到死者直接的关联，是吧？”幻玉接着说完了他的话。

展超抿着嘴，亮出了大拇指。涂磊则是在心里暗暗赞叹。幻玉她仅仅是通过展超描述案情时的口气变化，就推断出了许多细节的问题。涂磊觉得，自己将来如果想要做一个好的刑警的话，得向这两位好好学学。虽然现在他们讨论的案情完全是他认识以外的。如果是往常，他肯定会大声吐槽：“这不科学！”

“这么说来，你已经去看过死者了。可以的话，详细描述给我听听吧。”

展超点了点头，又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在现场回收了证据之后，我就先去了法医那儿。法医老吴是我的熟人，加班加点为我们把尸检报告赶了出来。”

说到这里，展超停顿了一下。涂磊突然想到什么似得，指着自己说道：“我……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比较合适？”

幻玉扬起手，阻止了涂磊：“你是我的巫祝，我的代理人。用不着回避什么。”

展超笑了笑说：“本来，案情是不该向一般市民过多透露。不过嘛，这次是我来找幻玉小姐出山的，所以涂磊小弟你就一起听一下吧。我相信你不是个会随便乱说的人。”

涂磊用力点头，连声说道：“不会乱说，不会乱说。”

展超这才说道：“尸体的确是很诡异，也挺吓人。我从警这么多年来，还没见过这样的。直接的死因是烧死——也就是高温损伤。但是，被烧焦的却只有被害人的上半身。”

“只……只有上半身被烧焦了吗？”涂磊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对，而且火焰的温度很高，导致人体体表的组织都高度碳化了。而下半身却根本没有被火焰波及的烧伤。但是，却有着严重的双下肢开放性骨折。死者的股骨、腓骨、胫骨全都断了。体表有深深的勒痕。就像沈队说的那样，死者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缠住了，甚至绞断了他的两条腿。而且这个过程中，死者始终清醒，并且在拼命挣扎。死亡过程，怕是相当痛苦。”

涂磊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种死相，恐怕已经超出他的认知了。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暴力犯罪才会把人弄成如此凄惨的模样。要知道，人的腿骨非常结实，要弄断股骨，起码得要三百公斤以上的力才行。而死者的腿骨却是被缠绕绞断的。

“两具尸体都是这样？”

“对，都是一样的。”

“无三不成几，你说这是个连续杀人案件。那么还有别的案例吗？”

“据我所知，另一起类似案件的发生在一周前。地点是省城的社科院。”

幻玉“啪”地一下打开扇子，半遮住了自己的脸。“嚯嚯……”她沉吟了一声：“原来如此。的确不像是人所谓呢。如果现场真如你所说，是个‘密室’的话，人类靠徒手应该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不过要说是咒术嘛……我觉得像是更直接的手段。”

“依靠咒术做不到这样吗？”展超用双手撑着膝盖叹道。

“我沉睡了千年之久。要论对现世咒术的了解，展队长你应该在我之上。如果你想从我这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古老的秘术的话，恐怕得要让你失望了。”

幻玉轻轻扇着扇子，缓缓说道：“但是不管是哪个时代的咒术，我想原理是一样的。施术者要想达到他的目的，通过各种手段直接‘观测’到目标是必要手段。无论施术者用了何种‘观测’手段，总会留下痕迹——展队长你去看过死者的遗体了，你看出‘术’的痕迹了吗？”

展超摇了摇头：“很遗憾。没有。所以我一头雾水。”

“那就撇开那些奇怪的猜想啊。实际上，也许凶手用的就是火焰和绞杀。”

展超吃惊地张大了嘴，但是须臾之际，涂磊就看到他的眼神从疑惑转为了坚定。

“原来是这样。因为和咒术犯罪打交道太多，思维反而被僵化了。”展超击打了自己的手掌。

“虽然从表面上看，应该是善于缠绕绞杀猎物的类型吧。比如蛟或者蟒一类的异常。”

“不过……用火焰的蛟和蟒吗？这可比较少见。蛟和蟒作为水行的妖怪出现地更多。”展超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思索着说道。

“传说中的龙就善使火嘛。”幻玉打了个响指。

“我们登记造册下可没有龙这样的神兽啊！”展超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不过你提醒我了。我会安排警力，把辖区里的这一类居民先排查一下。”

“不过，嫌犯是通过什么手段进行移动的还需要仔细调查了才能确定。几名死者虽然乍一看没什么联系，不过也许有更深层次的相关性也说不定。”幻玉不紧不慢地说。

“您没接触过刑侦，却深谙此道呢。”展超赞扬道。

“哪里。只是一点点推理而已。而且，我也只是纸上谈兵。更具体的，需要现场看了才知道。”幻玉摇了摇手里的扇子。

“啊，我不由得想请您来我们这儿就职了。”

“敬谢不敏哦。”幻玉用扇子遮着嘴笑了起来：“展队长，你这儿级别不够呢！要想让我就职的话，起码得是个二三品的大员吧。”

“喂！幻玉，这么说对展队长也太失礼啦！”涂磊忍不住小声嘀咕。

“哈哈哈。果然是我想多了。不过我已经得到幻玉小姐足够多的启示了。”展超笑着说道，接着把茶杯放回了桌上，看起来打算起身离开了。

“不过呢。我已经答应你要帮忙了。”

幻玉的话突然峰回路转，另得展超又把屁股坐回了沙发上。

“哦？幻玉小姐愿意参与我们的调查吗？”

“如果事必躬亲，身为神也位面太失身份了。现场我是不去的。”幻玉扭过头去。她的话令展超一头雾水。

涂磊却立刻想到了。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弯腰在幻玉耳边说：“那我代替你去看看，你说行吗？”

幻玉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

展超有点犯难地抓了抓脸：“他只是个学生啊。不太合适吧。”

“他不需要参与什么危险的任务。只需要作为我的眼睛和耳朵就可以了。更何况，身为我的巫祝，就应该有着正义之心，心怀慈悲，又智勇双全。”幻玉扬起头望着涂磊，仿佛在问他：“能做到吗？”

涂磊挺了挺胸：“展队长，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展超从沙发上站起来：“你的情况特殊。我就暂时答应吧。不过我们可要约法三章。你必须听从指挥，要不然我就马上送你回家。”

涂磊用力点头。展超说了句：“等候通知。”就告辞离去了。

送走了展超后，涂磊回到客厅，发现幻玉正在摆弄葫芦鸡的外包装。

“我给你买了早点啦。这个留着中午吃吧。”

“你懂什么？这个得趁热才好吃呢！”

幻玉根本不听他的，转手已经把荷叶撕了开来。顿时，一股诱人的香味就在房间里弥漫开了。

“想起来，我已经有一千多年没尝过啦！”幻玉把“文雅”两个字抛过了秦岭，伸手抓住了鸡腿，迫不及待地把它掰了下来。一口咬上去，外皮酥脆，肉质鲜嫩，满口汁水，唇齿留香。

“嗯嗯，好吃！展超那家伙，真是个上道的人呢！”

塞了满口鸡肉的幻玉含糊不清地说道。涂磊别过脸暗笑起来。

被一只鸡收买的狐神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