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老大！为什么那个家伙会在这里啊！？”

追风双手抱胸，用不满的口气抱怨道。而她的抱怨对象此时正坐在白板旁，一边悠闲地喝着茶，一边品尝作为茶点的水晶饼。对于小个子女警的埋怨，白色的九尾狐只是抖了抖自己那毛茸茸的耳朵，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展超咳嗽了一下，把白板翻了一个面 ，然后说道：“幻玉小姐可是我请来的顾问。同时也是重要的目击证人不是吗？”

“证人的话，应该去谈话室呆着！”追风依旧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幻玉满不在乎，伸出细长的手指拈起一块水晶饼送到嘴边，然后两三口就消灭个干净。

“看来怨念很深呐。”坐在幻玉对面的青鸾端着茶杯嘟哝着。

“不，我觉得纯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张瑾小声接话。

正在这时，邹思颖带着换好了衣服的涂磊走了进来。幻玉这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涂磊说道：“哦，这样好多了。身体怎么样？”

涂磊撸起袖子，手臂上原先手上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道淡红色的印记，已经几乎连疤痕组织都看不到了。仿佛他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刚才去医务室看了看。已经完全没问题了。”邹思颖说道：“真是神奇的治愈咒术呢。我从来没见过。”

“嗯哼。简单的术式而已。”幻玉轻描淡写地说。

“但是，真的是很不可思议啊！”涂磊却依旧有些激动：“刚才明明还是皮开肉绽的样子，这是怎么做到的？”

“想学的话，可以教你哦。”幻玉放下茶杯说。

“又……又是咒术啊？”涂磊擦了擦汗。但是邹思颖和张瑾却异口同声地说道：“请务必不吝赐教！”

幻玉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拿出折扇，在空中挥了一下。樱红色的光粒在半空组成了奇妙的花纹。涂磊乍一看，觉得那很像是道士们做法时常画的符文——也就是他曾经嗤之以鼻的鬼画符。但是，仔细定睛一看的话，会发现那些画符的笔划竟然是由无数根细小的纹路组成，宛如集成电路板上密密麻麻的铜膜导线一样。

“这……这难道就是术式吗？”

张瑾瞪大了眼睛，仿佛要一头扎进那浮空的投影里去一样。这下不但是邹思颖和张瑾，连那几位人外警员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幻玉则很得意地开始了她的讲解。“你们都以为这是‘治愈’的咒术。其实不然。这是‘时间’的咒术。比起对施术者造成很大负担的转移‘生命力’的‘治愈’术式，更适合治疗不危及生命的轻伤。要点就是，将伤口处的运行时间加快数十到数百倍，靠伤者自身来治愈伤处。”

涂磊摸着自己的手臂上淡淡的印记，不可思议地说道：“也就是说，这是我自己长好的吗？但是却连疤痕都没有呢。”

“当然我加入了一部分阻止疤痕组织生成的修补术式。这是回来以后的事情了。”幻玉用手点了另外几个小的图案，同样把它们放大。但是对于涂磊来说，这就是完全看不懂的东西了。

“妙、真是妙不可言啊！和当初我那些师傅教授的简直是天壤之别。这就是‘神’的水准吗？”张瑾摸着下巴，围着那些图案团团转。

展超看得脸都绿了。“要是我们运行这种东西，脑袋肯定会烧坏的！”

“是吗？我还以为这是个简单的术式了。”幻玉皱了皱眉头。她伸手划去了几个图案，然后说：“这样如何？去掉了几重循环程式。虽然效果会慢不少，但是给施术者造成的负担应该是最小了……”

“总之先记下来……”张瑾拿出笔记本开始依样画葫芦。展超咳嗽了一声：“跑题了，跑题了！我们这么晚留在这里是为了研究案情的，不是开咒术研讨会啊！”

“啊，可惜了。”幻玉有些讪讪地收起了投影。坐回凳子上。大家也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

“那么言归正传。”展超把目光停在涂磊身上：“涂磊小弟，我应该和你约法三章过，让你不要擅自行动的。你是怎么和嫌犯发生冲突的呢？！如果你发现了凶手的线索，为何不先通知小邹呢？”

大家都齐刷刷地朝涂磊看过来。涂磊赶紧摇手说道：“冤枉！冤枉！这次真不是我擅自行动。那个怪……嫌犯，是白月棠给弄出来的！”

“白月棠？那只耗子吗！？”追风脱口而出。

涂磊拼命点头，然后把自己遭遇白月棠的事情和大家说了一遍。众人沉默地听完了他的叙述。展超在白板上写上了白月棠的名字，然后画上了一个圈。

“没想到案情又出现新的变化了。”展超画完圈之后又用笔在白板上点了点，随后回头对大家说：“从白月棠的行为来看，她对凶手的情况好像很熟悉，甚至知道它作案的路线，以至于可以进行拦截。但同时她又充满了矛盾。以她从前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捣乱做法来看，很难相信她会去揭露一个异常作案的嫌疑犯。”

“耗子和抱枕怪吗？真是奇怪的组合咕。”青鸾一边啃着水晶饼一边说，把酥皮的碎屑掉了一地。

“啊，不能因为打死怪掉了抱枕就把他称为抱枕怪吧？”张瑾摇着手指说。

“那就是抱枕怪暂定吧！”

“这种说法也未免太不严谨了！”

“抱枕怪，听起来像是特摄片的怪兽。”

“咚！”展超敲了白板。大家这才停止他们的高谈阔论，一起看向队长。

“关于那个抱枕的情况，在检验结果没出之前，我还不打算轻易下结论。”展超说。

“老大是想说，并不是抱枕成精这么简单的事情吧？”邹思颖笑着说。

“是啊。虽然幻玉小姐认为互联网能提供‘异常’足够的‘信仰’，但是现代的‘神秘’远没有神话时代那么浓厚，要在这么短时间内变异成‘异常’也绝非易事。”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展超的话。坐在门口的追风拉开门，只见一个披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孩子拿着档案袋站在门口。

“哦！是小千啊。报告已经弄完了？”展超伸长了脖子招呼了一声。被称为小千的美少女就走进来，将档案袋往展超手上一塞。

“电子版报告也在里头了。东西还给了物证科，要想看就自己去提吧。”

说完，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么快！？真是辛苦你了。”展超说道，一边推了推桌上的差点：“要不要来点点心？”

“一般般吧。我可不想熬夜。”小千摆了摆手：“虽然要我说，这种事情给坐在那里的那位看一眼也许会更快。”

她指的大概是幻玉。九尾狐不置可否地晃了晃尾巴。小千凑近桌子，看了看盒子里的点心问道：“这是啥点心？”

“这是水晶饼。本地土产啦。”青鸾说：“很甜哦。很好吃。”

“那还是算了。糖分是女性大敌。我回去睡觉了。”

小千说完，就把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向外走去。路过涂磊身边时她有意无意地停了停。涂磊也因此看到了与白大褂所格格不入的东西。

她好像在白大褂下面穿了一条由蝴蝶结和蕾丝边装点起来的华丽裙子。虽然涂磊并不是很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但是依稀记得网络上好像称其为“lo装”的样子。

小千歪了歪头，大步走出了机动队的办公室。展超从档案袋里拿出一本报告书和一支u盘，然后将u盘接上了笔记本电脑。追风站起来关掉了办公室的灯，周围立刻变得黑暗起来。

投影仪把报告的内容投影到墙壁上。展超捡其中重要的念了出来。

“描述：该物品为一普通抱枕。尺寸160cmx50cm。表面面料为全聚酯，枕芯填充物为微细旦有硅纤维。正面印有bgo手游游戏角色‘斯卡哈’的图样。抱枕有多处污迹和破损。现已无残留咒术术式。但是从内部检出大量灵力消耗的痕迹。从其表面检测出残缺指纹。根据比对，与受害人徐辉的指纹相似度高。”

“受害者的指纹？难不成说那个抱枕怪是他的不成？”邹思颖惊讶地说道。

“幻玉小姐所说的怨念，指的难道是……它被主人抛弃的怨念吗？”张瑾问。

幻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看着展超。展超操作笔记本，翻过一页。投影上出现了一张放大的照片。

“虽然该抱枕的样式应是网络店铺所能买到的普通样式，但是在检测时发现了不该属于正常商品的特异之处。在抱枕内侧发现了一张长方形小纸片。上写有特殊的图样。经过放大分析，发现是数个叠加在一起的图形符号。该系列的图形符号与现在已知的任何一种文字都不相同……这是什么？！”

涂磊紧盯着屏幕上出现的图案。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因为溢墨而印刷模糊的商标图案。但是图案一经放大，涂磊就觉得不对头了。那是由好几个、或者说是十几个奇怪的符号叠在一起所形成的。那些符号好像有着一股奇怪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在自己的脑海里勾画出它们的样子。越是觉得叠在一起看不清，就越想要看个清楚。越是想看个清楚，就越是在脑海里形成一种紊乱而令人癫狂的感觉。他想要伸出手去，把那些图案一一分开。那些符号就好像活了一般蠕动起来。涂磊呼吸急促，视线也变得模糊。

“啪！”

什么东西撞上了他的面门。视线被阻断的瞬间，他莫名产生了一种狂躁的暴怒。但是那失控的情绪一闪而过。涂磊仿佛醍醐灌顶一般清醒过来。他突然发现大家都用惊讶的眼神盯着自己，而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笨蛋！看就看了，怎么突然开始注入灵力了？想把自己脑子烧掉吗？！”

幻玉维持着扬手的姿势呵斥道。涂磊低头一看，原来刚才打中自己的，是她丢出来的水晶饼。

“我……我做了什么吗？”涂磊茫然若失地看着自己的手。

“对。莫名其妙的就开始运行术式了。”幻玉收回手，抱着胸说道，一脸严峻的表情。

“我刚才竟然做了那么危险的事情吗？”

“这东西，还真有点邪乎。”展超看着他的部下们问道：“你们有什么感觉吗？”

“虽然也感觉了一点异样……但是完全没看出来……这是术式吗？”追风惊讶地问。

“青鸾什么都没看出来咕！”

“连两位也没有感觉吗？我还以为身为人外，应该对这一类更敏感才对。”展超说道。

“老大您不也没感觉吗？”邹思颖说。

“说起来，小千她似乎也没事。作为检验师，要是说察觉异样，她应该是第一个才对。”张瑾举手说道。

“童老师，您怎么看？”

展超问坐在最后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老警官。童豹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我也能感到异样。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一种要把这些字符分开的冲动。”

“我刚才也是这个感觉！”涂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难道是什么针对人类的术式吗？”

“不对，邹思颖和张瑾就没反应。”

“啧！到底是什么鬼玩意？”

“也许是因为童老和涂磊见过同样的东西。”幻玉突然开口说道。大家顿时安静下来，一起看向这位神奇的九尾狐少女。

幻玉拿着扇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在投影仪前画了一个圈，墙上的投影魔法一般浮现到了空中。青白色的光粒组成了那个极为复杂的图案，漂浮在半空中，照亮了整个办公室。随着幻玉轻摇折扇，图案突然像是爆炸一样，飞溅开来，变成了数十个不同的符文围绕着中心旋转。

“这才是那个图案的真身。”幻玉闭起眼睛，缓缓地说道：“一个由71组从没见过的程序组成的复杂咒术。这就是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图案所隐藏的秘密。环绕着核心部分有无数不明就里的回路。但是完全剥掉以后，我发现它们其实都是用来加速循环核心咒术的。”

涂磊仰头看着那些奇怪的符号，不知为何觉得和幻玉刚才的那个“治愈”咒术有点像。

“看起来就像是循环了时间？”

他照着自己的直觉说了，随着话的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

“没错。加速某个‘进程’的咒术。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那个‘进程’的实质是什么，但是从实际效果来看，大概是让附在这个抱枕上的怨念迅速反复叠加，然后变异、实体化吧。”

这也就是说，杀人犯并不是自然产生的——它是“人造的”！

“究竟是谁做了这种东西！”

张瑾有些忿忿不平。展超赶紧翻了翻报告的后面，只见小千果然也检测到了图案的异常，只是在结论这一栏，她却写着“请教幻玉”。

这个丫头……

展超在心里咋舌。

幻玉收起了投影，办公室重回昏暗。邹思颖想了片刻，站起来说道：“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只有童老师和涂磊对这个程式有反应呢？”

童豹闭着眼睛，双手抱胸想了一会儿说道：“总觉得哪里见过的样子。”

这句话提醒了涂磊，他猛地一拍大腿。

“我想起来了！这样的图形，我的确在哪里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什么地方？！”大家异口同声地问道。

幻玉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差不多和涂磊一起开口说道：“冥想冢。邪教徒。”

展超狠狠用拳头击打了自己的手掌。“我怎么没想到呢！《晚钟祭礼》！”

当时，邪教徒举行仪式的时候，涂磊在恍惚间无意中瞥到了那本禁忌的魔导书上的内容。而童豹应该是在回收书本残片时看到了部分画面。但是，仅仅是看到而已，就会产生如此巨大的效果吗？

“不！”涂磊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我还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图案……啊！对了！白月棠的针上！”

对，现在想起来的话，白月棠投掷的那枚奇怪的飞行道具上，也镌刻着这样的符文！

展超打开了办公室的灯，然后用红色的记号笔在白板上把白玉堂的名字重重圈了起来。

“接下来特机队的任务，除了继续保护那几个群员外，先拘捕白月棠！”

第二话 死之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