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涂磊回到自己家已经是第二天了。因为省城超出了幻玉制图器索引的范围，所以她拒绝使用耗费巨大的灵力来进行地下灵脉的转移咒术。最后是邹思颖第二天才开车把他们送回了家。

涂磊很不好意思。但是幻玉却心安理得。不过邹思颖以“涂磊有再次遭到凶手袭击”的理由，还是坚持把他们送回了家。

在充分补觉之后，涂磊开始张罗两个人的晚饭。他发现幻玉正安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仔细打理她那些美丽蓬松的尾巴。看着少女认真用梳子梳理尾巴的样子，涂磊不知为何突然很想笑。

“想笑就笑出来好啦。”低头一门心思梳理的幻玉突然来了一句，好像她的脑后长着眼睛一样。

“啊，不……只是觉得奇怪而已……神也会梳理……毛发？”涂磊尴尬地抓了抓头。

“虽然也有一类咒术可以用来保持毛发的柔顺，但这可是我引以为傲的尾巴，当然要自己亲自打理。”

幻玉晃了晃她那一大堆毫无杂色的长长尾巴。涂磊突然在想，到了冬天它们一定非常温暖。

“看你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心事啊。”幻玉放下了手里的梳子说道。

九尾狐非常善于察言观色，涂磊甚至觉得，她只需要嗅一嗅便能知道周围人的心思。

“的确是……在想一些事情。”

涂磊走到幻玉面前，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茶几上。那躺着一本打开的书。原来涂磊以为是她之前在读的那本《福尔摩斯探案集》，但是现在一看，却发现书已经换成了《笑傲江湖》。

涂磊接下来想说的话就卡在喉咙里了。这家伙……到底是该说她是临时抱佛脚还是涉猎广泛啊？！

不过，见识过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后，涂磊是不会怀疑幻玉的身手的。

“幻玉，我之前可不知道你的剑法也这么好。”

“那不是当然的吗？我可是神明。”

“我之前从没听说过九尾狐也会剑法的传说呢。我以为……那个……之前你都是用扇子一指，就解决了。”

幻玉竖起手指说道：“涂磊，之前在冥想冢的时候，你看了墙上的壁画吧？”

涂磊点了点头。

“神坛顶上的石刻是汉代以前的。你还记得上面所刻画的形象吗？”

涂磊歪头想了一想，“应该是背着长剑的样子。”

“不只是我。瑶池金母的另几位神使——捣药兔、不死蟾和三足乌，他们都带着剑。这就是古人们赋予我们的‘期望’。我们作为华夏的神，不光是管理着土地天象，还要斩妖除魔，匡扶正义，救劫渡灾。因此，我们能拿出手的可不止是咒术哦。”

涂磊点了点头，说：“我第一次看到能用剑如此压制长枪的打法！一般来说，长枪靠长度和运用的灵活性完全能让剑士无法近身，更何况那位异常……还是用枪的高手。”

“绝世高手——我指的是它的原型。至于这一位，因为是人造的，各方面都有点降格。不过也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家伙就是了。只是用普通的剑着完全没可能赢。话说你也应该注意到我和她对阵中用了什么吧？”

涂磊当然不会忘记昨天的异象。幻玉与异常的对决中，每次枪剑相击都放出如同爆炸一样的闪光，那是巨大的灵力在燃烧，以至于肉眼都能看到。

“如果要拿来打个比方的话……对了，这个就好比武侠故事里的‘内功’。要知道，光有招式而没有内功是很难打赢真正的高手的。而‘内功’的高低在两个招式势均力敌的敌手对决中就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而对于我们来说，灵力也是这样。”

涂磊看着少女面前的武侠小说，也许她看侦探小说也好，武侠小说也好，不是为了临时抱佛脚，而是在学习现代人的词藻吧？难怪她的嘴里总能蹦出一些很“现代”的字眼来，使人根本想不到她是从古代沉睡至今的神。

“就是这样。它并不是招数被我压制，而是在灵力的使用上被我的分身压制了。它是个赝品，不稳定的造物，因此在灵力使用上捉襟见肘。虽然抽取了电网不少电力来具现化，但是显然无法运用到战斗中。不过我估计它一直没放开手脚打，就是为了把灵力留到最后那个绝招上吧。”幻玉一边摸着自己的尾巴一边说。

“说到那个绝招！”涂磊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那个到底是什么？看起来就好像是……长枪好像突然弯曲了一样，连你也没能避开那一击。”

幻玉闻言停下了抚弄尾巴的手。她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答道：“那不是靠灵力和招式能解决的问题。事实上，我一直在思考它的实质。不过仔细回忆之后，总算明白一点了。”

白狐很少见地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我对那个杂碎如果还有一点点仅存的尊重之心的话，大概就是看在它那神奇的一招的份上了。”

她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是涂磊也能感受到她心存怨念。毕竟对方是让她马失前蹄的人。

“你知道，我作为神，有着预测未来的权能。因此在打斗的招式上我处处能占得先机。但是当它使出那个招数的时候，我的预测却失效了。不，也不是失效，而是无论如何做都避免不了被长枪刺穿的结果。我当时看到的就是这样被决定了的未来。你所见到它出招时长枪弯曲的轨迹，那其实是‘结果’了。那家伙，意外有着倒转因果这样的特技。只要使出这招，它的枪就一定会贯穿对手，随后才是‘刺出’长枪。”

“等等，那好像是她徒弟的招数啊。在那个游戏的设定里，她徒弟就是能刺出那种必中的魔枪。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一件还没发生的事情，如何能决定结果？”涂磊慢慢坐回沙发上。

“徒弟会的招，师傅没理由不会吧？”幻玉垂下眼帘，“理论上是可行的。只是我基本没见过这样的。这应该不是属于真正‘原型’人物的传说，怕不是后世给加上去的吧。”

“确实，凯尔特神话里的那位并没有这种特技的描述。”涂磊边翻着手机搜索边说。

“我估计也是因为抱枕里那个异邦人咒符的原因。”

“把游戏里描述的‘技能’变成了现实？有这样的魔术吗？”

“那不是魔术，而是技术。”幻玉缓缓说道。

“技术？”涂磊一时无法理解。

“太高超的技术就会被当成魔术。把事情的‘因’和‘果’倒置，这是一种复杂的操控时间的技术。”幻玉想了想，然后问道：“你在那个叫学校的地方，学过物理学的知识吗？对于微观物质的两种特性描述有过了解吗？”

“你说的难道是……物质的波粒二象性？”涂磊记得高中物理课上的确提到过。物质在微观的条件下除了表现出粒子的特性外，还会表现出波的特性。波粒二象性就是用来描述微观粒子和量子特性的。但是这和那个异常的招数又有什么关系呢？

“知道这个的话，我就来打个比方吧。你已经知道物质可以看成一种特殊的波动了。其实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件’都可以看成是一种波动——物质波再加上其他一些复杂的变量。只不过‘事件’的波动还需要体现出时间的变量。任何一种‘事件’的发生都会向时间的两个方向发出两种波。如果有一种手段可以干扰去向未来的那一个波动，只让走向过去时间的波动显现出来，那就会发生这种在旁人眼里‘还没有做，却已经做到’的神奇结果。”

涂磊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比起那异邦人的咒符，我觉得你这个解释更加烧脑啊！”

“如果无法理解，就把它当成是魔术好了。”幻玉坏坏地笑起来。

“那个是无法破解的吗？”

“到也不是无法破解。只不过 当时和它对战的是我的分身。那是用你平时溢出的灵力做出来的，不说灵力储量不是很足，实际上无法做出太精细的操作。如果我亲自出马的话，破解它还是轻而易举的。”

“要怎么做？”涂磊欠身问道。

“在它完成程式前就把它轰杀至渣便可以了。”幻玉伸手做了个捏碎东西的动作。

“咚”的一声，涂磊的头撞到了茶几上。随即他立刻直起身子抗议道：“这根本不算破解之法吧！”

“用巨量的灵力摧毁它是唯一阻止它的方法。”幻玉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涂磊沉吟了片刻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抬头对抱着尾巴的少女说道：“我、我想请你教授我剑法！”

幻玉眨了眨她那有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身为一位巫祝，不是想修习咒术，而是剑法吗？”

“那个……比起咒术这种玄之又玄的唯心主义，我还是觉得剑术更有用。下次再遭遇那样的敌人的时候，我不想毫无还手之力。”涂磊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你不学也没关系呀。只要我们之间的‘缘’还在，无论你在什么地方遇到了危险，我的分身都会保护你的。”

幻玉看似轻描淡写地说。但是涂磊从她微微扬起的嘴角读到了她隐藏在言语背后的潜台词——你愿意永远躲在我的背后吗？

好胜心翻腾起来。涂磊摇了摇头：“不。我可不能躲在后面。无论是作为男子汉，还是……”

还是作为“巫祝”？不是。涂磊在心中否定了一下。他是绝对不想再看到那副景象了——幻玉身体被利刃刺穿，浑身鲜血还在战斗的景象。所以，他决定要自己冲锋在前。但是首先，他需要能有与之互角的力量。

虽然他的后半句话没说完，但是幻玉却好像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好。看在你诚意的份上，我就教你吧。”

幻玉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涂磊发现，这位狐神非常喜欢向人教授知识。

“不过在这之前。”

少女朝他伸出了手掌。

“嗯？这是要做什么？”涂磊一头雾水地看着少女白皙的手指。

“供奉啊供奉！向神明祈求神启，难道不该先支付供品吗？”幻玉招了招手。

“诶？还有这种规矩吗？”涂磊进入装傻模式。

“什么啊！你们人类拜师不也要拜师礼的吗？”幻玉撅起嘴。

“饭的话，我现在就去做哦！”涂磊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放在一旁的围裙。

“才不是那么马虎的东西！你在打发我吗？”幻玉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来。看来继续敷衍下去的话，她可真的会生气。涂磊赶紧双手合十说道：“抱歉！先欠着好吗？以后一定补上。”

“这还差不多。”幻玉重新拿去梳子梳理她的尾巴。“我又想吃葫芦鸡了。”她对正打算离开的涂磊又加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