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为了调查“异常”在网路中的行动痕迹，邹思颖的小组回到了长县的通信公司机房。她们路过昨日事发地点的时候，看到破坏的路面被警戒线围了起来。通讯光缆依旧还没来得及修复。被白月棠炸开的地面上搭建着黄色塑料布的临时工棚。一群工人正在那紧张地施工。

“看来网络还是没有修复的样子。”追风把手枕在脑后说。

“也许是好事也说不定。至少在这段时间内，凶手无法作案了。”邹思颖回答。

负责接待她俩的是长县机房的管理员陈衡平。

陈衡平是个身材高大的胖子，留着一头短发，生得白白净净，右眼下有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他面对两位女警官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不知道二位想调查一些什么数据？”

他的话让邹思颖把自己的注意力从他眼角的黑痣上收了回来。邹思颖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从里面撕下一张内页递给他，然后问道：“我们想知道，在这几个时间段里网络数据的情况。有没有异常现象发生？”

陈衡平坐在转椅上蹬了一下地，让椅子滑到了计算机终端前。他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问道：“你们所说的异常情况，指的是网络攻击吗？”

“类似网络攻击那种……嗯……短时间内的大量数据传输。”

“说起来，最近的确间隙性地会出现那种类似ddos一样的攻击。但是和ddos又不太一样。”陈衡平说道。

“ddos是用大量合法请求去瘫痪网络吧。但是我想它要的可不是这个结果。”追风在一旁小声说道。

“对。虽然是很粗暴的访问。但是和ddos那种以瘫痪为目的的分布式攻击不一样。每次大量数据的来源ip地址都只有一个。”

“能查到那个ip吗？”邹思颖连忙问道。

“当然是经过了伪装的。如果那么容易抓到，也不是什么高明的黑客了。”陈衡平笑着说：“目前我们还是无法确定攻击来源。”

“如果只有单个ip来源的话即使经过伪装，只要多花点功夫，要调查起来应该也不是难事吧？”邹思颖看着屏幕上那些图表说道。

“前提是它在境内。不过话是这么说，但是目前这个混乱的状况……”

陈衡平无奈地摊了摊手。由于多条主要光缆受损，到现在为止长县的网络还没有恢复，为此通讯公司已经焦头烂额了。

“看来只有等网络修好以后再调查了。”邹思颖叹了一口气。

“我可以把之前的数据先转给你们。”陈衡平回头开始操作起计算机来。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需要你配合调查。”追风按住了陈衡平的椅子。

陈衡平抬起头，疑惑不解地看着这位长得像小女孩一样的女警。追风拿出手机，指着上面的照片问：“你是不是也是这个社交群的成员？”

陈衡平身体微微一震。虽然他竭力保持平静的样子，但是追风可不会看漏他心中的波澜。

“我们有几个问题要向你了解。我希望你能积极配合。”

追风拖过一把椅子，坐到陈衡平面前。陈衡平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们来找到我了，那是不是说明那些传言是真的？”

“哪些传言？”邹思颖立刻问道。

“就是……网上那些……怨灵作祟的……”陈衡平结结巴巴地回答。

“那是谣言。”追风用不容置喙的语气打断了他的话。“我们的世界不存在那种东西！”

“没有那种东西？那些都是事故？没那么巧合吧？！”陈衡平满脸的狐疑。

“那正是我们需要搞清楚的问题。到底是事故还是谋杀，又或是自杀。”追风抬起上身，逼近陈衡平，紧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所以，你要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们。哪怕只是想到的。至于做出判断，那是我们的职责。这可也是为了你自己着想。”

追风说完做回了椅子上。陈衡平咽了一口唾沫，用力点了点头。邹思颖看到她搭档用的火候差不多了，于是把打开的录音笔轻轻放到桌上开始了她的提问。

“你认识这几位被害者吗？”

邹思颖将那几位死者的照片和网名信息给陈衡平看。这位管理员点了点头：“在网络群里很熟。但是现实中没怎么见过面。只有一两次吧。线下活动时见的面。”

“他们和你平时的关系怎么样？有过矛盾吗？”

“没有。大家相处都很融洽。毕竟是网络群嘛。不融洽的就直接退群走了。”

“我看过你们的聊天信息。你们也会经常争执一些话题。甚至有人会被管理禁言处理。”

“那个算不上矛盾。只是对某些话题的各抒己见而已。”

“包括几个人对一个人的‘围攻’？你们喜欢重复同一句话来挖苦对方，是吗？也包括你，你也这么做过。”

“复读机是人类本质嘛……”

“你说什么？”

“不，那只是在开玩笑啦！开玩笑的！并没有恶意的！”

“你不用那么激动。我们只是了解一下情况。那么回到案发前的时间来。案发前，你们在群里发生过这样的争执吗？”

“……没有。我不记得有过特别激烈的争执。”

“你对群里的情况记得非常清楚？”

“因为……很喜欢那个群。大家都是志同道合的人。”

“听说你喜欢记录一些群员的‘黑历史’是吗？”

“那个也是用来当做玩笑的笑料而已。”

“你有没有记录到关于这几位受害者的‘黑历史’？”

“有过一些……但都是无关紧要的！”

“这位女孩子呢？也是群里的成员吗？”

“对，是群里的。因为是群里为数不多的女孩子。所以和大家关系都不错。”

“你知道她后来发生的事情吗？”

“……知道。实在是……太令人惋惜了。”

陈衡平神色黯然。邹思颖抬头和追风相视了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追风叹了口气说：“你想不起来任何不寻常的事情吗？”

陈衡平木然望着面前电脑屏幕上不断跳转的数据发呆。邹思颖合上笔记本，打算拿回桌上的录音笔。

“说起来……”陈衡平却突然在此时开口了。“好像她出事后，其他几位群员才接连出事的啊。简直好像是一切噩梦的开端一样。”

“这话怎么讲？”

正打算站起来的追风立刻坐了回去。

“6月7日，她出事。之后不久，小白就跟着出事了。小白他平时工作很闲，所以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群里。6月30日那天，他全天没有出现。我们还以为他又去国外公干了。结果之后几天一直都没再出现。直到看到新闻我们才知道他出事了。本来我们都以为只是个意外，谁知道后来‘蚊子’又出事了。我们这才注意到网上那个谣言。”

“你知道那女孩遇到的感情问题吗？”

“之前不知道。她和谁都没说过。”陈衡平顿了一顿，好像想起什么似得竖起了手指。

“对了！现在回想的话，叶梦樱出事前的一晚，的确是和网友小白吵了一架的。”

“哦？”邹思颖突然警觉起来，她觉得这是一个有用的线索。于是她追问道：“吵架的内容是什么？起因又是什么？”

“现在想想都是小白那家伙不好。因为新番的女主角很可爱，所以大家都在讨论。叶梦樱刚上线，就听到小白在群里喊‘换老婆’，于是就和他吵了起来。当时我们都以为是开玩笑的。毕竟，网络上吵架，往往过后就忘了嘛。”

“换老婆是什么意思？纸片人老婆吗？”邹思颖欠身追问道。

“哦哦！邹警官你……”

“别露出一副‘你很懂’的样子！我可不懂你们这一套。”

“嗯……嗯。对，纸片人的。虽然小白那家伙据说也有女朋友，但是二次元纸片人老婆照样是一季一换。但那只是一个网络上的‘梗’而已啦！”

“呵，男人。”追风轻蔑地说。

“但是那时候叶刚刚失恋，所以小白提到‘换老婆’无疑刺激到了她。”邹思颖说。

“她第二天就选择了轻生。”追风用手肘撑着椅子扶手支起下巴。

陈衡平叹了口气：“如果我们事先知道，那天群主肯定会塞了小白禁言的。”

“但是这个叶梦樱现在是植物人状态啊。”邹思颖在追风耳边小声说道。

“不去现场看一下的话可不好说。”追风回答：“要不我们还是再去她家跑一趟吧。”

“我记得她现在应该是……在一家私立医院接受康复治疗？”邹思颖翻了翻自己的笔记本说。

“这么有钱的吗？”追风咋舌。

“因为是一家外资的。可能是家属认为他们条件更好更有治愈的希望吧。”邹思颖说：“毕竟家里的独生女。”

追风还想说什么，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摸出手机一看，便匆匆走出机房外接电话去了。就在邹思颖整理材料的时候，她又跑了回来。

“思颖，先和我去一个地方。”

她有些神秘兮兮地说道。邹思颖不明就里，只好对陈衡平说了一句“我们下次再来”。

她们俩离开了通讯公司。邹思颖在追风的指引下，驱车来到旧城区一处娱乐商圈。她们停好车后，就看到有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满脸堆笑地朝她们。

“追风大姐好！追风大姐好！”

年轻人老远就开始点头哈腰地招呼。

“叫政府！”追风纠正道。

“是！是！政府！政府！”年轻人连连点头。

“鬼眼叫你来的？”追风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是鬼哥让我来的。”年轻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的很小的纸，探手交给追风。

追风接过来打开一看，立马抬头问他道：“老鬼怎么会知道白月棠的下落？！”

年轻人歪着头开口就骂道：“这臭娘们……”他突然戛然而止，也许是感觉这措辞有些不当，于是改口道：“这个白月棠太不上道。她把鬼哥的一大批货给偷走了。鬼哥知道你们也在找她麻烦，所以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咯。”

追风顺手就把纸条递给邹思颖。邹思颖马上拿出手机拨打展队长的电话。追风走到那年轻人身边，伸手拍着他的背，让他把腰弯了下来。

“你说……老鬼他丢了一大批‘货’？”

年轻人尴尬地咧了咧嘴：“是……是。”

“能让白月棠盯上的，应该不是普通成色。老实说，是什么货色？”

年轻人眼神闪烁，摇晃着身体。追风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大喝一声：“快说！”

“是！是血液制品！”他无奈地低声喊道。

“好你个鬼眼六！”追风一把抢过邹思颖刚刚拨通的电话，对线路那头的展超喊道：“老大！我们找到白月棠的下落了！她手里很可能有着一批高纯度的血液提纯物！对！非常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