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邹思颖与追风分开后就重新回到了通讯公司的机房。本来她只是想先取走陈衡平整理好的数据资料，但是她回来时却发现陈衡平正在几台计算机间辗转，忙得不亦乐乎。

邹思颖看着他坐在椅子上，利用轮子在机房里熟练地滑行，不停敲打着几台计算机终端上的键盘。

“这么晚了还在工作吗？”

“这么大的篓子，当然是全体值班啦。”陈衡平头也不抬，指了指桌子边上的一只u盘说道：“这就是你要的数据。”

邹思颖拿起u盘，顺势瞟了一眼屏幕。“嗯？网络恢复了吗？”

“对，光缆已经修好了，开始了试运行。所以现在需要进行调试。要干的事情堆成山啊。特别是刚恢复网络就遇到的巨量访问。”

“巨量访问？”邹思颖顿时就警觉起来。

“啊，网络刚刚恢复嘛，现在访问量大是正常的。”

“原来如此……”邹思颖松了口气。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旁边开始查看数据。在之前的侦查中，邹思颖已经建立了一个数字模型，将“异常”出没时造成断电的区域直观地表现出来。此时，她将从陈衡平那里弄到的数据导入了数字模型里，企图找到拟似ddos攻击与大规模停电的联系。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令人惊讶又意料之中的事实——网络中拟似ddos攻击产生的时间和停电产生的时间是相同的。这也验证了一个猜想——所谓的ddos攻击，其实是“异常”的本体在网络中移动所造成的巨大数据流。

邹思颖又将神秘发帖人“远方来客”的发帖位置信息和预测位置的数据叠加上去，很快她就发现地图上形成了一块被各种色块所包围了的“孤岛”。

从直观来看，所有的异常事件都是围绕着这一块孤岛所发生的。那么按照常理来推断的话，凶手应该就在这块“孤岛”的某一处。虽然“孤岛”的面积并不小，包含了一部分的农村与山区，但是如果刨去没有安装网络或者带宽不足以支持的地方，余下需要排查的范围并不是很大。邹思颖盘算了一下，如果动用当地治安总队和刑警队的力量排查，一到两天完全可以完成。

上级交给的七天期限就要到了。邹思颖虽然不知道队长那边抓捕白月棠的行动是否顺利，但是她还是决定打个电话，好让队长尽快安排排查的事。

邹思颖拿出手机，但是意外地发现信号没有了。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向机房门外走去，想找个有信号的地方。但是，当她刚刚把门打开时，她却停在了门口。

面前是空无一人的走廊，静谧地有些诡异。只有远处的一盏照明灯，因为故障而忽明忽暗。除了背后机房里服务器所发出的低沉嗡嗡声外，走廊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邹思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看着忙碌的陈衡平问了一句：“你刚才说……公司里有很多人留下值班的是吗？”

“对啊。不修好网络还想回家？”陈衡平随口答道。

邹思颖感到有点不对劲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里除了他们俩之外，感受不到别人的气息了。

作为第六类居民管理局特别机动队的警员，邹思颖当然不会是个普通人，她的灵感远远比一般人来得灵敏。可是现在，她却一点也感受不到有别的人类存在在这栋建筑物内。

这绝不正常！

“这下可不妙了……”

邹思颖一边嘀咕着，一边把手伸进腰带上挂着的一个小储物包。那里边装的不是武器，而是一种特殊的符纸。她拿出符纸，用身体遮挡住可能来自陈衡平的视线，一边用另一只手结手诀。

她集中注意力，将自己的灵力注入符纸。预制的咒术程式运转起来。符纸上黑色的符文发出了红色的光。

“啧！”

邹思颖轻声咋舌。这是符纸检测到咒术所发生的反应。这栋建筑物已经不知被什么人布下了某种正体不明的咒术了。

效果之一，大概就是现在的“人类驱逐”吧。

因为咒术的原因，这栋建筑物内的人都不自觉地离开了。但是为什么单他们两人没有受到影响？

“草！怎么搞的？！”

背后的陈衡平突然大喊起来。邹思颖赶忙回到机房里，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服务器被攻击了。搞什么啊！挑这种时候？”

陈衡平狠狠拍了一下键盘，恼火又无奈地瞪着屏幕上刷刷跳出来的数据。邹思颖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会吧？难道“异常”这次盯上的是这里？她猛地转头望向门口。机房的门没有关闭，她清楚地看到门口走廊的照明灭了。

邹思颖感到自己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了。未知所带来的恐惧慢慢抓住了她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口干舌燥，无法移动自己的步子。

“草！数据啊！这是什么鬼！？”

陈衡平充满诧异的喊声惊醒了邹思颖。她看到陈衡平面前的计算机屏幕突然变成了雪花点。

“快离开那里！”

邹思颖一边喊道，一边将陈衡平的座椅猛地往后一拉。

“咋了这是！？”陈衡平惊叫起来。邹思颖来不及解释，只是把他推到身后，然后一只手从手提包里取出了手枪。

看到手枪的陈衡平离开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吞了口口水，大气不敢出地从椅子上滑下来，躲到了服务器阵列的后面。

但是他并不知道威胁来自哪里，只能顺着邹思颖手枪指的方向看过去。但是，只能看到屏幕化为雪花点的终端计算机。

他想开口问邹思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一种有别于服务器们所发出的噪声的呢喃声。

“好像有什么声音……”

陈衡平小声说了。邹思颖微微侧过头，的确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

“女人？”

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是一个女人的嗫嚅。

“为……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我……”

“说好了……娶我……”

“为什么和别的女人……”

“！！”

邹思颖咔嚓一声将子弹顶上枪膛。她屏住呼吸，端平了手枪，稳稳指向计算机屏幕。

兹啦——

头顶上的日光灯突然爆出电弧，熄灭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衡平尖叫起来。管理员抱着头蹲了下来，瑟瑟发抖。

陈衡平的叫声让邹思颖不得不回头去看，就在她分神的当口，一个异物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显示器的前方。

那是一个摇曳的黑色影子，边界模糊不清，仿佛是被一层黑色的粒子所包围着的人形。在那人形的表面，不断有如同电波杂讯一样的波纹扫过。

“异常……”

邹思颖皱着眉头嘀咕着。这是她第一次独自面对一个“异常”。紧张让她的心跳加速，但是她没有忘记平时队里的前辈们和师傅的教诲，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观察着“异常”的样子。影子散发着黑色的微粒，始终没能形成固定的轮廓。

“没有确定外形……灵核极不稳定吗？”

从现在这个样子来看，它是不是一个实体都不好说。邹思颖不敢贸然开枪。这个“异常”的模样让她有一种即使现在开枪，子弹也会穿过它的“身体”命中后面的计算机的感觉。

就在邹思颖犹豫不决的时候，“异常”身后的计算机突然起火了。火光和一下子弥散开来的焦糊味让陈衡平透过服务器的间隙，朝“异常”看了一眼。

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眼，立刻让“异常”有了变化。只见围绕着“异常”身上的黑色粒子开始散去，逐渐露出了下面的人形外表。乍看之下，那是一个穿着和服的少女。但是她的头上却长着黑色的犄角，而她的下身则缠绕着一条巨大的蟒蛇。

邹思颖心中暗叫不好。对方本来及其不安定的核，此刻已经稳定下来了。

被巨蟒缠绕的女子抬起头来，望了陈衡平一眼。而陈衡平也目瞪口呆地看着它。

“清……”

“笨蛋！别喊它的名字！”

邹思颖赶紧想阻止陈衡平。她似乎已经开始有些了解这个“异常”的某些特性。但是太晚了，陈衡平还是反射性地把“那个名字”念了出来。

“清姬……”

那是，在遥远的岛国，一个悲剧传说中女主人公的名字。

下一刻，“异常”仿佛是被赋予了生命一样。缠绕着她的大蛇一下子朝着陈衡平扑了过来！

邹思颖现在知道那几个死者粉碎的下肢是怎么来的了。间不容发！她随即扣响了扳机！

“砰——砰——”

枪声回荡在机房里。这样的距离不可能射失。子弹在蟒蛇身上爆出血花。大蛇痛苦地扭动身体，碗口粗的尾巴横扫过来，把邹思颖面前的转椅如纸制品一般抽飞。

邹思颖又朝蛇开了两枪，然后借助服务器阵列的掩护，转到后面来。陈衡平却还呆立在那里，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

“次……次元障壁……”

“什么次元障壁啊！逃命要紧！”

邹思颖拉着陈衡平就跑。就在他们俩从服务器阵列中间跑出来的一瞬间，一股灼热的火焰也从里面喷了出来。

“三昧真火？！开什么玩笑啊！”

邹思颖吃惊地看到，琉璃色的火焰把一侧服务器的支架点着。铝合金的结构物就像蜡烛一样融化了下来。

那和普通的火焰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其真实的性质邹思颖也说不清楚，但是一旦被这种来自元神的火焰点着，用水之类的灭火措施是完全没用的。

简而言之，必须要用咒术才能与之对抗。

究竟是谁给清姬加上了这么奇怪的设定啊！邹思颖在心里把某个游戏的制作方诅咒了一万次。对于邹思颖这样的实习警察来说，这已经是无法应付的情况了。

她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拉着陈衡平夺门而出。火焰追逐着他们，简直好像是把他们从门里喷吐出来一般。

琉璃色的火粉沾到了陈衡平的衣物上，瞬间燃烧起来。吓得他哇哇大叫。邹思颖一边跑一边把陈衡平的衬衫扒下来，远远地丢掉。大蛇从门后现身。邹思颖朝着它射空了弹匣里剩下的子弹。

蟒蛇负痛倒下，犹如引发了一场小小的地震。巨大的身躯在走道里化为黑色的粒子飞散。但是邹思颖可不会天真到认为“异常”就这么轻易被干掉了。

她赶到电梯厅，发现电梯都停电了。

“楼梯在哪？”邹思颖问陈衡平。

“在……在走道那头。”陈衡平一只手捂着烧伤的地方，指了指黑暗的走廊，有气无力地说。

“快走。”

邹思颖给手枪换上新的弹匣，继续拖着陈衡平跑。但是跑出没几步，他们就听到了来自背后的脚步声。

脚步声不紧不慢，在空旷的走廊里特别清晰。邹思颖转动僵硬的脖子往后看了一眼。从窗口洒进来的月光照亮了走廊中央那个纤细的人影。一个脑后梳着长长双马尾的女孩正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来。

原本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怪异的景象。但是此时此刻出现在走廊里的陌生女孩却让邹思颖无法松懈下来。她再定睛一看，双马尾少女手中抱着的东西让她脑内拉响了警报！

身穿黑色的皮质吊带短裙，有着粉色头发的少女，手中着握着一把mp5型冲锋枪。

邹思颖绝对不会认错。这种德国hk公司生产的冲锋枪有着优良的精度和射速。事到如今，她也绝不会侥幸认为那是一把人畜无害的水弹枪！

“跑啊！”

邹思颖猛地推着陈衡平，在走道里奔跑起来。而几乎在同一时刻，惊心动魄的枪声就响了起来！

在子弹的呼啸声中，两个人跌跌撞撞地逃进楼梯道里。邹思颖蹲在转角，将手肘伸出去，朝着子弹袭来的方向盲射了两枪。完全谈不上有准头的射击，充其量也只是牵制而已。然而，如同被枪声召唤了一般，十数发的子弹席卷而来，在地砖和门框间弹跳，发出吓人的声音。墙面上的涂料被弹雨削落而四散。

陈衡平趴在阶梯上，抱头呻吟着。邹思颖一边绝望地还击，一边用微微颤抖的手摸出手机。手机屏幕的右上角，代表信号强度的标志跳动着。她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拨通了展超的电话。

电话刚刚接通，邹思颖就迫不及待地大喊起来。

“队长！我们遭到异常袭击！是那个连续杀人的嫌犯！请求支援！请求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