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现在，你该如何选择呢？”

白月棠捏着符纸，向后退了一步。

“猜猜是你的部下先被那家伙干掉？还是你先制服我？”

手机里传出了激烈的枪声。邹思颖的呼救也越来越急切。期间还夹杂着一个男子的惨叫。

展超脸部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张瑾和追风一起用求助的眼神望向他。

“为什么做这种事！？”

展超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因为被人拜托了。虽然我不想找别人的麻烦，但是难得的能引你亲自出来的机会。我只想干掉你。你才是我的宿敌。”白月棠指着展超说道。

“就因为我逮捕了你的同伙？”

“你有开辩论会的闲情吗？”白月棠冷笑着反问。

展超举起手里的手机，对邹思颖说道：“小邹坚持住。增援马上就到。”说完，他向后退开了一步。他的部下们也放下手里的枪，朝后退去。

“这就对了。”白月棠咧嘴笑道：“命令外围解开封印！”

“真是老鼠急了咬猫。这次是我失策。”展超按住对讲机说道：“祁队，解开地脉封锁。”

“已经抓到嫌犯了吗？”祁勇在无线电里问。

“不，出现了新的情况。但是危险品已经被控制了。至于嫌犯……”展超斜睨了一眼白月棠，继续说道：“随时可以再抓回来。”

“了解。封锁解除。”

白月棠闻言把符纸丢到脚下。青鸾在那一瞬间出枪射击，但是子弹只是穿过了什么也没有的空气，打中了墙壁。

“可恶！”

总算解开束缚的追风跑上来，捡起那张符纸，愤恨地跺脚。

“不用看也知道。是远距离移动咒术的预制程式。算了，去救思颖要紧。大家快过来。”

展超让众人聚拢成一个圈。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张瑾用过的那种针剂，然后把塑料外壳捏碎。

“今天一下子就用了两支啊。”

他叹了口气，让针剂里流出的液体顺着指尖滴落到地上。

滴答——

随着那神奇液体的滴落，整个水泥楼板好像变成了水面一样，泛起了一阵波光粼粼的涟漪。而展超他们就如同入海的泥牛一般，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砰——”

64式手枪吐出最后的子弹，空仓挂机了。邹思颖赶紧从楼梯拐角把手缩了回来。她看着手上后座的手枪套筒发呆。这下子连最后牵制的手段都失去了。打光了子弹的64式手枪，连当做飞行道具都嫌太过轻小。

这下只剩下跑路一条路可以走了。如果队长不能及时赶来的话，她甚至都没有自信能带着陈衡平一起安全逃脱。

邹思颖看了一眼蜷缩在阶梯上的陈衡平，他大概是被吓傻了，喃喃自语着什么。

“由乃……那是由乃吧……为什么会这样……”

“这又是什么游戏的角色吗？”邹思颖拉起他，打算一路跑下楼去。

“不，这是动漫里的……”陈衡平低声说道。

“不管是什么，先跑……”

邹思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她感受到了巨大的灵力波动。

“难道是……地脉传送？”

她把头往楼道下面探去，只见一阵白光闪过后，有几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并顺着楼梯向上跑了过来。

“队长！师傅！还有追风，你们都来啦！”

邹思颖顿时喜出望外。追风则一脸怒气地冲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展超他们。

“我可是憋着一肚子火！嫌犯呢？！”她大吼起来。

“走廊里！”邹思颖指了指身后。追风“咔擦”一声把子弹顶上膛，然后靠着楼梯门，把枪伸了出去。

“见鬼去吧！怪胎！”

但是在扣下扳机的前一刻，她却愣住了。

“女……女孩子？”

原本以为会遇到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结果只是看到一个端着冲锋枪的少女，这让追风不禁大跌眼镜。但是那“少女”可根本不客气，换上一个新的弹匣就继续朝着他们扫射过来。

“这么凶残的吗！”追风立刻把头缩了回来。子弹溅起的涂料和泥灰撒了她一脸。

“只是小姑娘的外表而已！别被‘异常’的拟态欺骗了！”展超严肃地说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靠手枪和冲锋枪对射似乎有点……”张瑾擦着头上的汗问。

“小邹和小张，带着这位陈先生撤离。我带童老师、追风和晴岚对付嫌犯。”

就在展超布置任务的时候，黑衣女手中的冲锋枪不响了。追风推断对手一定是在更换弹匣，于是抢先冲了出去。

和“异常”的沟通往往是毫无意义的。追风举枪瞄准。但是对手反应极快，立刻丢掉冲锋枪拔出长刀就砍了过来。

追风来不及开枪，只看到寒光一闪，刀刃已经到了面前。

拔刀相应已经来不及。追风露出险恶的表情，将左手狠狠向前挥出。

封闭的走廊里，风，无端地吹了起来。

缠绕在追风双手上的绷带飞散了。

手枪飞了起来，撞到墙角，发出清脆的响声。

借助着窗口撒下来的月光，邹思颖看见她搭档的右腕在瞬间变得膨大起来，灰黑色的硬毛覆盖着整只手肘。化为野兽脚爪的双手，稳稳接住了斜砍下来的长刀。

草原狼的利爪。

“呵啊！！！！”

追风大喝一声。自她双手迸发出来的“风”并没有止步，向“异常”吹袭而去。无形的利刃将敌人的衣裙撕裂，狠狠撞上它身后的墙壁，留下了巨大×字形的裂痕。

女子的身体被冲击吹飞，撞上墙壁后才摔倒在地上。追风挥舞着非人的巨大手腕，大声喊道：“别得意忘形啊！混账东西！”

“干得漂亮追风！就那样把它压制住！”展超在后面喊道。

“这次变出来的不是什么‘神’，而只是个普通少女真是太好了。”邹思颖按着胸口说道。

“等……等一下……”

一直躲在后面的陈衡平此时却手脚并用爬到了前面。

“那……那可是由乃啊！”他怔怔地说道。

“啊？那是谁？你二次元的老婆吗？”追风扭过头不屑地问道。

“啊……曾经算是吧……”陈衡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曾经？你现在还有别的二次元老婆了咯？”追风边说边走到墙边，一边用脚踩住像是失去了意识的女子的手，一边伸出手去，打算擒拿它。

“额……是吧……现在的是……”

“笨蛋！别说！”突然想起什么来的邹思颖赶忙去捂陈衡平的嘴，但是太晚了。就像是被他的话语召唤了一般，原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异常”突然化为了黑色的粒子。

黑色粒子一下子迸发开来，变成了一团黑雾。

“啊！这家伙又活性化啦！”

追风惊叫了一声，反射性地跳开。就在这时，一只比追风的狼爪更为巨大的兽爪从黑雾中蹿出，狠狠朝追风抓来。

追风闪过巨爪的攻击，一个翻滚抓起掉在地上的手枪，朝着黑雾中心连续开火。她一口气射空了一整个弹匣。但是子弹却像是被吸收掉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黑雾膨胀成了巨大的野兽，身形几乎占满了整个走廊。

张瑾和童豹举起手枪，朝着野兽一起射击。但是效果却和挠痒痒没啥区别。野兽满不在乎地甩了甩头，然后发出巨大的咆哮声。冲击波席卷而来。大家差点都站不住脚。

“这次又变出什么鬼东西来了啊！”追风一边为手枪换上新弹匣一般喊道。陈衡平突然抓住了邹思颖的手说道：“快跑吧！那可是贤狼！北方的丰收之神！不可能打得赢的！”

“什么咸狼甜狼？！你到底脑子里装了多少奇怪的东西啊！？”邹思颖都快抓狂了。

“小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展超皱着眉头问。

“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这个异常似乎能模仿特定目标人物脑内的印象……怎么说呢？就像是镜子一样。”

“不管它这次又变出什么来，趁它没稳定前就用这招打爆它的狗头！”追风战意高昂起来，她伸出自己的手臂面对着自己的脸，用力曲起那锋利的兽爪，大声道：“我的手在鲜红地燃烧！它在吼叫着让我去抓住胜利——”

但是，没等她把“台词”喊完。展超就冲上去抓住她的后颈，把她拖回了楼梯道里。

“怎……怎么啦？！刚才不是攻击的好时机吗？”追风手足无措地挥舞着。

“plan b！plan b啦！”展超丢下追风，拍了拍青鸾和张瑾的肩膀。他们两人立刻收起枪，往楼下走去。

“咦？plan b是啥啊？”邹思颖一头雾水。

“就是撤退了。”童豹简短地对他的徒弟说道。行伍出身的他，对于上级的命令从来不会过多的质疑。

“诶？！”

看到师傅如此干脆地执行了队长的命令，邹思颖虽然有些不甘，但还是拉着陈衡平一起朝着楼下跑去。追风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掩护。他们刚刚跑下去一层楼，就听到了上面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野兽冲进了楼梯道，庞大的身躯将楼道上的铁栏杆像是木篱笆一样扯烂。如同雪崩一样，合着破碎的建材混凝土碎块一起席卷下来。

追风再次射击，子弹好像打中了行进中的坦克一样被弹飞。来不及咋舌，她只好拼命朝下跑。

“会……会被追上的！”邹思颖大喊。

“青鸾！能瞄准它的脚吗？！用咒术强化弹，让它停下来！”张瑾边跑边喊道。

“了解咕！”

青鸾扇着翅膀，让自己停在空中。她端平了步枪，枪口出现蓝色的荧光符文，然后向着俯冲下来的巨狼连开两枪。

两发子弹带着荧光的轨迹，先后命中了巨兽的左前腿膝关节。瞄准竟然没有丝毫的偏差。之前一次都没被伤到的狼神发出吃痛的吼声，踉踉跄跄停了下来，撞塌了二楼的阶梯。

趁着这个空档，一行人终于从大楼里跑了出来，来到了通讯公司的院子里。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张瑾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本来为了抢修损坏的线路，应该有很多人在加班加点才是。

“是驱逐人的结界。”展超绷着脸回答。

“居然能在‘人毒’的环境下张开这么大范围的咒术结界吗？”追风咋舌道。

“你说反了。因为这里没有人，所以这个结界才能维持下去。”展超纠正了他的部下。他往前走了一步，看着从大楼里溢出的黑色粒子说道：“不妙啊。这家伙又在变化了。”

“不针对核心进行破坏的话，就没完没了了。”张瑾抹着汗说。

“师傅，你能感觉到什么吗？”邹思颖抬头问童豹。

“很奇怪。虽然它就在我面前，但是我却感受不到类似灵核的东西。”童豹握紧了手里的铁棒，“那种感觉……这家伙好像是个类似终端的东西一样。”

“牵线木偶？”展超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所以不管怎么打都会再生。上次幻玉之所以消灭了它的一个分身，那是因为网络被切断了。”

“那我们现在去把服务器的电源切断！”张瑾提议。

“那它不是又缩回去了吗？我们的目的不是消灭这家伙吗？”追风挥舞着毛茸茸的拳头说。

“首先，你得打得过它……”

“啰嗦！刚才要不是队长阻止，我早就捏爆它的狗头了！”

“那个……”

陈衡平突然插话进来，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虽然没有完全搞懂，但是这个怪物好像是在变化成我脑内想象的东西？”

“对啊！你的脑内妄想给我们惹了那么多麻烦！有在反省的话就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追风龇着牙说。

“不……我的意思是——要不要我把它想象成一个人畜无害的角色？”陈衡平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大家一起扭过头盯着他看。沉默了数秒之后，展超打了个响指：“追风，a级记忆消除。物理的。”

“好嘞！跟我走吧您呐！”追风一把抓住陈衡平背心的后面，像是抓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但就在这时，大楼的门就被冲击吹飞了。这次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不是什么怪兽、也不是什么神明，而是一个反射着金属光泽的机械物。

那是一具樱色涂装的机器人，二至三米多高，有着近似圆筒状的机身。遍布全身的铆钉和管道模样的配件使它看起来充满了蒸汽朋克的风格。两只单眼感测器沿着轨道滑动，闪动着绿色的凶光。

游移的感测器停了下来，锁定了陈衡平一行人。铁罐头似得机器人拔出了长长的日本刀。

“妈呀！你特么又脑补了什么鬼东西！”追风冲着陈衡平喊。

“我不是！我没有！”陈衡平大喊冤枉。

“这鬼东西要怎么打？”张瑾看着自己剩下的最后一个弹匣扼腕。

“我的也不是反器材步枪啊咕！”青鸾尝试着朝着铁罐头机器人射了两枪，但是子弹都被其装甲所弹飞。

“要不张小哥，你再来一发掌心雷吧。”童豹说道。

“不行的啊。还来不及结印它就冲过来啦！”

说话间，机器人已经朝前踏出了步子，逼近过来，大量蒸汽从关节里喷了出来。

展超朝前走出一步，伸手挡住部下们说道：“让这种东西跑到街上去的话，善后工作就没法做了。我来对付它。你们去切断电源。带着陈先生离开现场！”

“咦？队长你一个人来吗？”追风瞪大了眼睛。

“我要用我的绝招了！”

“还有绝招的吗？”

“对！赶紧分头行事吧！”

展超催促着他们。部下们立刻兵分两路。张瑾和青鸾去找电闸，邹思颖、追风和童豹则夹着陈衡平朝大门外跑去。

望着部下们离去后，展超闭上眼睛，释然般地松了一口气。

“哼，这下可以放开手脚对付你了啊！”

他脱掉下了自己的外套，远远丢到一边。

“接招吧！我的绝招！”

机器人仿佛是察觉到危险一般，举起了手中的日本刀。

展超猛地睁开眼睛的同时，大喝起来。

“压——灭——咯！”

听到喊声的邹思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如山一样巨大的橘色物体瞬间填满了整个院子，随后它发出一声怒吼，朝着那机器人倒了下来。樱色的机器人虽然拔刀相对，但是面对“泰山压顶”它丢掉了长刀，伸出手去想撑住那倒向自己的巨物。但是这一切在压倒性的质量面前都是徒劳的。随着一声巨响，机器人被完全压塌在下面。

沉闷的爆炸声响起，黑色的烟冉冉升上天空。橘色的巨物也随之消失了。

“别发呆了！快走吧！”追风催促邹思颖。

“刚刚那个是……”邹思颖指着后面问道。

“别问啦！那涉及我们队长的自尊。”追风仰头吸了吸鼻子，然后架起陈衡平继续跑起来。

就在这时，背后那灯火通明的大楼一下子暗了下去。电闸被张瑾他们拉掉了。

烟雾慢慢散去，露出站在院子中央的两人。光着上半身的展超死死盯着面前那个蠕动的黑影。

“就这么憎恨吗？”

他像是自言自语似得说着。黑影已经不成人形，但是还是努力抬起上半身看了他一眼。随后，它便像是一堆砂砾一样，慢慢地塌陷下去，融化在黑夜里了。

“这是一个茧子。”展超捡起地上的外套搭在肩上。

趁它还没有孵出“东西”之前……

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