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赤月之下。

幻玉在突进！

青白色的狐火燃烧着，环绕幻玉的全身。闪光的残像在黑暗中留下仿佛心电图中折线一样的凌厉轨迹。

追逐在她身后的，是无数灼热的“流星”。那是敌人们放出的各种攻击。无法追上幻玉速度的“流星”群炸裂，在夜空中膨胀为一个个短暂的光球。

幻玉无视着物理的法则，突然改变了速度和飞行方向。她举起手中的横刀，迎击被选作目标的第一个敌人。

阻挡在她面前的，是一位身穿红黑相间紧身战斗服的少女。风吹起她长长的马尾辫。少女露出凛冽的表情，举起了手中的刀刃。

贯穿了雷殛之力、不带一点弧度的直刃刀。

少女挥舞着直刀朝着幻玉冲来。

人类的妄想啊……

我不知道你被人类赋予了怎样的故事——

幻玉挥下横刀，红色与青色的闪光激烈相撞，然后划着圆弧弹开。

“！！”

两人错身而过。红衣少女的上半身飞起，离开了她的腰身。就连手中的直刃也断成了两截。

她连人带武器，在那一瞬间被幻玉一刀两断！

诧异的表情还残留在她的脸上。

鲜血喷薄而出！

幻玉急速回旋，掷出手中的横刀。惨遭腰斩的“异常”被横刀贯穿了核心，残躯在半空爆散，化作无数花瓣飘落下来。

——不管被人类赋予了怎样的故事，终究只是虚假之物罢了。

幻玉猛地睁开眼睛，长刀闪着寒光回到了她的手里。她身体一转，朝着地面急降而下。无数发的魔术弹从她身边掠过。密集地如同泼水一般的弹雨，本应该没有不命中的道理。但是就是连擦伤也没有，九尾狐穿越了火墙，仿佛是将攻击全部弹开了一样，她就是散发着如此强大的气势。

正在射出魔术子弹的魔女来不及回避，她放出魔法防壁，但是却被幻玉的长刀如纸一般刺穿。魔女外形的傀儡，其灵核遭到直击而破裂，化为花瓣四散。

杀死这些被怨恨所扭曲的臆想——

身着哥特风格白色洋装的少女为了援护魔女而舞动着镰刀迎了上来。幻玉丝毫不给她机会，在她挥下镰刀之前，就直接冲进她的怀里。

少女像是被炮弹命中一样弹飞，笔直地撞上了人行道旁建筑物的围墙。幻玉的怪力让她整个人陷进了破碎的墙体里，直接因为惊人的冲击力而气绝。

巨大的震动让瓦砾纷纷滚落。哥特萝莉身后的高大机器人为了保护自己的主人而挥下铁拳。幻玉从墙边跳开，以毫厘之差与机械手擦身而过。巨型机器人扭转着身体，朝着幻玉喷射出导弹。幻玉则灵巧地绕着它急速飞行，飞弹群炸裂，烟幕遮蔽了机器人的视线。

机器人急切地伸手想要拨开烟幕，寻找丢失的目标。突然之间，一根发着金色光芒的绳索从烟幕里射出，缠住了它。

绳索缠绕机器人一周。全高15米、体重50多吨的巨型机器人居然因此而动弹不得。来不及反应，绳索的一端就喷出火花，随后将整个机器人卷入爆炸。

机器人的残骸分崩离析。背着爆炸的火光，有数十发琉璃色的焰弹朝着空中的幻玉打去。九尾狐轻巧地扭转身体，回避焰弹，然后低头审视着她的敌人。

头上生着黑色蛟角的少女正用折扇将三昧真火的焰弹朝她劈头打来。而与她东瀛古风衣着所格格不入的是，她的身旁正站着一个身披白色机械装甲的少女。

金黄色的长发散布于空中，白色的装甲在月色之下反色出熠熠的光辉，浑身散发着纤细梦幻光辉的她手中提着一长型步枪，炮口微微散发着蓝光，对准幻玉。

她朝空中接连射出光束，但是幻玉灵活地上下翻飞让数发狙击都落了空。金发少女丢掉步枪，引燃了推进器跳了起来。她在半空中拔出军刀，朝着幻玉砍去。

太慢了——

侧身躲过斩击的幻玉回身一刀将对方的双腿齐膝斩断。被切断的伤口处喷出的不是鲜血和碎肉，而是机油和零件的碎片。失去控制的推进器翻转着爆炸。

敌人失去平衡，在半空中毫无意义地疯狂旋转。幻玉丝毫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抬手结印。她的手掌前出现了旋转的法阵，无数的光之箭矢从中激射而出。被数十发光箭从背后穿透，白色的敌人在空中爆散，炸出如同蟹脚一样的烟火。

她将光箭的弹雨向下横扫。被居高临下的光之箭矢所洗礼，蛟蛇化身的少女也最终力竭倒地，停止了行动。

如行云流水般战斗着的幻玉，突然在半空一个急停，间不容发地躲过了一道冲天而起的电光。虽然仅仅只是擦过而已，但是因高速与空气摩擦而红热化的弹丸还是在幻玉的铠甲上留下了焦黑的斑点。电流噼啪作响，空气中充斥着臭氧那特别的臭味。

“硬币？”

刚才的高速弹丸，原来是被加速到几倍音速以上的硬币吗？

幻玉俯视着狙击她的敌人。一副岛国高中生打扮的少女正扶着自己的右手，打算抛起第二枚硬币。

“所谓的雷电啊，是这样使用的啊！”

幻玉将空着的左手握成“雷局”，朝着对手打出一拳。连手诀都不需要，她的手掌立刻放出了耀眼夺目的巨大电弧！电弧的光块如锋利的荆棘，劈头盖脸鞭笞下来。

一声巨响！青白色的电光流窜着，无数齑粉被爆裂的惊雷扬到空中。

那是连张瑾强化了出力之后都遥不可及的的恐怖威力。从被命中的爆心外五米的范围一片焦黑，而被召唤出来的“异常”更是被瞬间碳化，变成了一座黑色的雕塑。

“还有一个！”

幻玉转过身，用金黄色的瞳孔瞪视剩下的敌人。凯尔特神话中影之国的女王，正后仰着身子，准备投出那致命的一枪。

“gáe bolg alternative！”

“休想！”

在对手投出长枪的瞬间。幻玉手中的横刀突然放出耀眼的光芒，急剧地膨胀起来！巨大光束形成的刀身，与其说是军刀，不如称其为巨木更为妥当。幻玉挥动那灼热如烈日一般的巨木，朝着曾经刺穿自己的对手，狠狠挥下斩击。

汹涌的光之洪流，瞬间将那紫色的身影整个吞噬掉。高热化的军刀，把敌人连人带枪一起蒸发。融化了的金属物飞溅到远处的墙面上，留下了如同血迹一样的残渣。

“啪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响了起来。幻玉将横刀收入刀鞘，转身面对男子。

“不愧是这片土地的古神。人类妄想的产物果然根本无法匹敌。”男子一副欣赏了一场好戏的表情说道。

“玩耍就到此为止吧。我也差不多知道你的实情了。”幻玉不紧不慢地踩着步子，看起来是在充满戒备地绕着男子行走。

“但是，你不是一直在手下留情吗？每次都只是杀死了实例化的产物。为什么？你应该知道了这些实例化的‘异常’是来自哪里的吧？”

“当然知道。从人类的心里孵化出来的吧。以宿体的灵魂为养料，依靠憎恨和绝望生长出来的‘异常’。徒有一副人类幻想所赋予的外貌而已。”幻玉回答。

“事到如今，该不会还想着母体的安危什么的吧？”

男子放肆地笑了起来。

“的确还没到无可救药的程度。当然，得在无人妨碍的情况下救治才行。所以，现在差不多该让你退场了。”幻玉站定了步子，将横刀拄在身前。

“嚯？你做得到吗？像你这样的古神，应该已经没有办法吸收现世被人毒污染了的灵力吧？神性会腐败堕落吧？而我的傀儡要多少有多少。实例化，投影！”

男子伸手按在路边的配电箱上，电流的噼啪声刺耳地响起。不一会儿，刚刚被幻玉打倒的少女们又一次站立起来，挡在她的面前。

“你的灵力又能支持多久呢？”

面对重新站起来的傀儡军团，幻玉闭上眼睛，反而露出了一副神定气闲的表情。

“虚张声势……”

男子仿佛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他举起手，向他的傀儡们下达了攻击指令。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傀儡们全身就像是受到干扰的电视印象一般，不断扫过一阵阵杂讯。

“嗯！不愧是我的巫祝。还是做到了啊。”

幻玉睁开眼睛，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而对手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网络被切断了？！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他倒退了一步，脸上头一次露出了严峻的表情。

“怎么了？我不是在单打独斗这一点，就让你这么惊讶吗？”幻玉慢慢将横刀拔出刀鞘，“他虽然不是那么强大，甚至都无法直面这种程度的战斗，但是无论是脑子还是行动力都非常优秀。”

“呵，好像是我的失策。没想到千年之后，九尾狐还有如此坚定的信仰者。但是，我还没有输。你的法术对我是没用的。”

“是吗？我刚才说了，我已经知道你的实情了。”幻玉突然将横刀的刀尖重重刺入地下。浮在半空的“天书”放出柔和的光，一股无形的冲击波从她脚下扩展开去。

“你……你做了什么？”

男子逐渐失去了镇定。他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手掌在不停地颤抖着。

“从刚才的战斗中，我抽空稍微调查了一下你的实质。发现你其实和那些傀儡一样，都是远距离操作的一个终端。也就是说，真正的‘你’不在这里。你所依仗的‘力量’在不存在于这片土地上。”

“啧！看来我对这片土地的古神还是了解太少了！”男人露出嫌恶的表情，用颤抖的手摸出手机，企图做困兽之斗。

“太晚了。我的阵已经完成了。”幻玉宣告道。

“什么？！”

随着男子的惊呼，不可思议的事情随之发生了。刚才因为战斗而破坏的路面、围墙、建筑物的外壁此刻却像是变魔术一样恢复如初。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那一轮高悬在头顶的巨大赤月，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变为了原本的上弦月。

“看，你投影过来的空间已经消失了。现在这里是我的主场。”

男子双眼死死盯着地面，手机从手中滑落。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没……没想到……竟然是‘禹步’！”

方才幻玉行走所踩过的脚印，此刻正在隐隐放光。一个个发光的足印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图案。她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一个巧妙而又神秘的咒术。

“你主人的力量，必须在繁星位置正确时才能使用吧？你是煞费苦心地暗地做了虚假的投影来让繁星的位置强行对上，用以获得你主人源源不断的权能。所以，我用蕴含星辰之力的‘禹步’稍微地让‘星图’改变了。现在繁星的位置已经不适合你继续在这里存在下去了。你投影的空间也已经无法维持。”幻玉边说边拔出插在地上的横刀，一步步朝异邦人走去。

“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男子的神情痛苦，勉强站立在那里。幻玉伸手指着天空说道：“是那轮赤月啊。仔细看看就会发现，那可根本不是这颗星球的卫星，而是你们世界的东西，是你放出的虚假的投影，也是咒术的‘门’。我说的对吗？”

“……”

男子报以沉默。幻玉举起刀，用蔑视的眼神看着他说道：“不用回答也无妨。作为区区一个眷属，能在我面前站这么久，已经值得夸奖了。我知道，现在还‘杀不死’你。这次就给我滚回去吧！卑鄙的异邦人！”

幻玉毫无慈悲地挥下横刀，将男子的身形斩为两段。但是，尸体却一滴血也没有流出来。再仔细一看的话，地上留下的只是被斩破的衣物而已。

掉在地上的手机“呼”地一下蹿出火苗，噼啪作响地燃烧起来。它烧得非常快，好像是纸板做成的一样，片刻之后就只剩下了一小堆烫手的灰烬。一阵夜风吹过，灰烬随风飘扬，飞散在黑暗之中。

幻玉手里的横刀化为光粒，缓缓消失。她转过身，身上的铠甲也逐渐在燃烧的狐火中变回了原本的法袍。九尾狐走到刚才那些傀儡倒下的地方，俯身捡起了一个什么东西。

就着路灯的光亮，她看出那是一个大约25公分左右的塑料人偶。人偶虽然已经陈旧、破损，但可以看出它原本曾做得栩栩如生，就和刚才那个有着蛟角的东瀛少女一模一样。

“怨念就是从这里来的吗？被主人喜新厌旧而抛弃的怨念……”

幻玉看着地上散落的其他物件。坏掉的机娘模型、几乎磨光了图案的手机壳、脏兮兮的立体鼠标垫等等……

爱的尽头，是恨吗？不，不该是这样的。你们只是被引入了歧路。

幻玉拿出腰扇，“啪”地一下打开。她手持扇子，款款踏出步子。

九尾狐在月下静静地跳起舞蹈。虽然没有音乐的伴奏，但是却也能从她的舞姿中读出一丝的伤感。

这是送别的舞蹈。

古神用黯然的语气说道。

你们虽然没有人类的灵魂，但是你们曾经拥有着人类的憧憬和爱。

她缓慢而悠扬地扇动着折扇。

归去吧……

忘记憎恨吧……

你们曾经和人类一起度过了那么多温暖的时间。他们只是没有来得及和你们好好地告别。

就让我代替他们，为你们送别吧。

九尾狐翩翩起舞，被人所遗忘的器物们身上升起了荧光的微粒，围绕着古神的身边，缓缓向天际飘去——

与此同时，展超依旧在等待着涂磊的反馈。

“这次对了！”

涂磊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视频画面上可以看到他正在用手背抹着头上的汗水。

“确定吗？”

“确定！从刚才切断那个街区开始，‘制图器’上看不到灵力的流动了！”

“好！这些范围缩小不少了！小邹！”

展超喊了一声。邹思颖立刻在笔记本电脑上查询刚才断网的区域。

“稍等一下……刚才断网的区域包含河滨区一段新市区……应该是在这一代。”

邹思颖把电脑屏幕转过来给展超看。队长立刻拿去电话联络待机的刑警们。

“方圆五百米的范围。对。对于安装了网络，并正在使用的地方挨家挨户排查。我们也马上赶过去！”

“那我接下来还能做些什么呢？”涂磊拿起手机，对着屏幕问道。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接下来交给我们就行。如果需要你的帮忙，我们会再联系你的。现在挂断视频去休息吧。”展超说完就切断了通话。

涂磊瞪着手机屏幕茫然若失。从刚刚开始，那种奇怪的脱力感不见了，让他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幻玉的战斗应该是结束了，但是无法看到最后还是让他放心不下。

桃树的精灵不知何时已经隐退不见了。涂磊收起“制图器”，让它回归为一柄钥匙的形态，然后看着重回黑暗的书房叹了口气。

“现在可不是叹气的时候。”

幻玉的声音突然毫无征兆地在耳畔响起，把涂磊吓了一大跳。他转头环顾四方，却没有看到幻玉的身影。

“你要吓死我啊！你在哪儿呢？”

“别总一惊一乍的。我离你远着呢。”幻玉的声音依旧是那样不紧不慢。

“你去哪儿了？我可担心了。”涂磊脱口而出。

“是吗？原来你在担心我啊。”幻玉的语气一瞬间闪过了些许喜悦。不过没等涨红脸的涂磊分辨，她就用严肃的口吻继续说道：“你们已经找到‘异常’的藏身之处了吧？”

“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不重要。你也一起过去吧。”

“现在吗？可是现在是深夜啊！交通都没有……”

“没关系。‘制图器’在你身边吧。握着它，我来拉你一把。”

“咦？不是只能做本县范围内的移动吗？”涂磊将信将疑地把“钥匙”拿了起来。而就在他接触到钥匙的一瞬间，他的视线整个扭曲起来。

等涂磊回过神，自己已经站在陌生的街道上了。背后有人拍了他一下。涂磊赶忙回头，只见幻玉从他身边轻盈地走过，顺便拿走了他手里的“制图器”。

“这是在哪？”

“长县的西南角。”幻玉回答。

“那剩下的路走着去吗？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叫到出租车……”涂磊掏出手机，企图打开导航app。但是冷不丁地，幻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听说过腾云驾雾吗？”九尾少女咧嘴不怀好意地笑着。

“腾云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涂磊的惊叫飘散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两人的身影已经从街道上消失不见。

第三话 心中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