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幻玉信步沿着华灯初上的街道走着，涂磊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这位随性的女神对于自己的行事始终保持着神秘主义，让人捉摸不透。不过，涂磊从她刚才的提问中，推测她可能要去打什么抱不平的样子。

这大概是他和幻玉相遇以来幻玉第一次表现出想要主动积极地去做什么事情。虽然在前不久的异常杀人事件里幻玉也积极行动了，但拿她的话说，那是为了答谢展超的带来的美食。

不过涂磊也很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毕竟，这位古神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天知道她万一认真起来会发生什么。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幻玉突然放慢了步子。

“涂磊，那些人是在做什么？”

涂磊顺着幻玉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有一小簇人聚集在一盏路灯下。他们正在一边审视着什么东西一边小声议论着。

“好像是……在兜售什么东西？”涂磊犹豫着说。

“哦豁？”幻玉突然扬起了她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坏笑。

“他们有什么不妥吗？”涂磊一边问着一边朝前面走了两步。这次他看清了被围在中间的那个男子的打扮。

他约莫三十多岁，头戴着掉了色的安全帽，身穿脏兮兮的“迷彩服”，乍一看就好像附近工地上打工的农民工。他把手插在鼓鼓囊囊的口袋里，在身旁一个本地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再三催促下，这才犹犹豫豫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物件，传给另外两个背包客。

涂磊看那两个背包客的打扮，觉得他们应该是初到这里的游客。他们借着路灯的光，反复端详着手里的东西。但是还没等他们看清楚，东西就被刚才的本地人拿了过去。

“这个东西哪里来的？”涂磊听到他在问。

“工地上挖到的呗。”“农民工”小声回答。

“瞎说吧？工地上还能挖到这个？”一个游客反驳道。

“你们不懂。这里从前可是六朝古都的地儿。下面到处都是各种古墓葬。”“当地人”回答。

“你们没有看新闻吗？上次有个学校体育馆扩建，结果就挖到古墓了。现在还被文物局封着咧。”“农民工”用外地口音说道。

“真的假的呀？”

“你看看这上面粘到的土。看到没？红的。这是朱砂。一般是有权有势的人，墓葬才会用朱砂做封土。”

中年男子举着手里的玉器口若悬河。涂磊看到了他们讨论的东西——一个看起来非常陈旧的手镯。虽然隔着太远看不仔细，但是大概是玉石制品吧。

中年男子此刻又把这玉镯的造型和成色海夸了一遍，然后说道：“这个东西可……这样，你卖给我好不好？我出两倍的价。”

那两个游客不乐意了，其中一个企图把东西拿回去。“这是我们先来的！”

看着两个游客逐渐落入套路，涂磊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那个“农民工”和“当地人”是互相配合的骗子！他们专门兜售假文物来坑害不知情的游客的。邹思颖给他讲过类似的案子。

涂磊看了幻玉一眼，发现九尾狐正面带意味深长的微笑望着他。

“他们是骗子。”涂磊小声说道。

“嗯……他说得头头是道。对文物还是有一点研究的嘛。”

“三句真话里夹一句假话。一知半解的人就中招了。”

“骗术算不上高明。但是架不住愿者上钩。”幻玉掩着嘴说。

涂磊从裤兜里掏手机，却被幻玉按住了。

“你要干嘛？”

“当然是报警啊。不能让他们害人。”

“那多扫兴啊。”幻玉撅起嘴。她眼珠骨碌一转，笑着对涂磊说：“不如这样，你乖乖等在这里，莫要妨碍我，我等下请你看一出好戏如何？”

“你想做什么啊？”涂磊有些担心地问。

“给予坏人神罚。”

“你可别搞出什么大新闻来啊！”

“我自有分寸。”

幻玉说着，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涂磊随即就感到了一阵寒意，不由得浑身一哆嗦。他再看幻玉时，只见她的手指上拈着一个光球。看来她是打算用咒术来惩治那两个骗子了。

幻玉把光球往上一抛，它在空中变成了一张半透明的薄膜，慢慢笼罩下来。她在光膜中转了一个声，样貌完完全全变了一个样子。她原先那张略带稚气的少女脸庞，现在却变成了一张陌生成熟女性的脸，身材也变得粗壮了一些。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陈旧的衬衫。乍一看，似乎成了一位经常从事体力活的中年妇女。

“千万、不要、出来、坏事哦！”

幻玉叮嘱道。涂磊只好点了点头，躲到了绿化带的后面。

幻玉的手中还留有一点点灵力。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放进灵力的光球里。石头一边闪烁着光芒一边翻滚，最后形成了某种动物的形状。幻玉把它握在手里，然后很自然地朝那群人走去。

那两个背包客还在和“农民工”就玉镯的价格争执着。而那个中年男子则不断插科打诨地抬高价格。幻玉假装听了一会儿，然后大大咧咧地打断了那个中年男子的话。

“这位大哥你好像很懂古董哦？那能不能帮俺也看看？”

她一开口，涂磊的下巴就都快掉到了地上了。那口气像极了那些进城讨生活的外来务工者。所以说，幻玉根本就不存在“不谙世事”这种事。难怪九尾狐会留下那么多负面的传说，天知道从前有多少人受到过这种“神罚”的戏弄呢？

中年人对于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感到意外。但是面对快要上钩的两个“肥羊”又不好露出马脚，只好点了点头。幻玉摊开手掌，拿出一个沾满泥土的“雕像”。那中年人接过来看时，发现那泥土还是潮湿的，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臭味。他稍稍擦拭掉一些，在灯光下审视那“雕像”，发现是一种雕刻工艺十分粗糙的玉石制品。虎不像虎，猪不像猪。但是细看之下，这东西的表面却细腻而温润，色泽虽然暗淡但是沉稳。

中年人反反复复地看，甚至拿出一副眼镜戴上后，用手机的灯照着看。脸上的表情也不断变化，青一阵白一阵的。他的“搭档”农民工显然对于他的反应有些不解和不耐烦，说话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而那两个背包客也觉得奇怪，不再急着向农民工还价。

“你这个物件是哪里来的？”

再三琢磨了之后，中年男把幻玉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但幻玉却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用大嗓门回答：“工地上挖到的啊。”

她的回答显然让前面兴致很高的两位游客感到了一丝疑虑。其中一人走过来问：“你也从工地挖到了玉器？”

幻玉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那游客转头问“农民工”：“你是在哪个工地挖的？”

“农民工”开始支支吾吾说不清了。幻玉却没心没肺地说：“俺们工地就在那边河道上。这是清理河道时挖到的。”

“难不成你们一个工地的？”另一个游客冷冷的问。那个农民工下意识点了点头，但立刻就摇头否认。游客轻哼了一声，拍了拍同伴的肩膀，两人立刻快步离开了他们。

眼看就要到嘴的“肥肉”跑了，假扮农民工的骗子气不打一处来。他瞪着眼睛朝幻玉喊道：“你什么意思啊？捣什么乱啊？拿个什么破玩意也来凑热闹？”

一看幻玉有了麻烦，涂磊差点忍不住冲出去帮忙。但是幻玉有意无意地朝涂磊藏身的方向瞥了一眼。涂磊似乎看见了她那双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光，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最后放弃了打扰她的念头。

“俺不是有意的。俺就是看这位大哥很懂这个的样子，才想打听一下的。你把东西还给俺，俺这就走。”幻玉继续装傻。

“你再不滚蛋，我揍你！”农民工举起拳头威胁道，却被同伴阻止了。

“等一下。”那个中年人举着手里的玉饰说道：“这个东西我要了。五百块。”

“大哥你说什么呢？一个做工这么差的破石头哪值五百啊？”“农民工”诧异地说道。

中年男摆了摆手，从钱包里拿出了五张百元钞票。幻玉也不客气，伸手就去接。但是对方却把手收了回去。

“但是有个条件。你必须告诉我，这个是在哪里挖到的。然后我才能把钱给你。”

幻玉用力点了点头。中年男子才慢慢把钱递给她。幻玉接过手，立刻郑重其事地塞进口袋里。中年男很有耐心地看着她把钱收好，这才继续问道：“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沿着填河工地往北走。那边有一段正在清理中的河道。河道的旁边是别墅区。差不多……在靠近别墅区外墙的拐弯处吧。贴着河床的地方。就是在那里挖到的。”

男子挥了挥手。幻玉便露出沾沾自喜的表情离开了。她转了一圈后，回到涂磊藏身的绿化带后面。涂磊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你不去好莱坞真是屈才了。要不然今年奥斯卡最佳女主角肯定是你的。”

“我可没有兴趣去做取乐人类的戏子。”幻玉用手一抹，恢复了原来的样貌。“你刚才表现不错，我现在带你去看好看的。”

“你到底给那两个骗子看了什么？”涂磊一边站起来一边问道。他和幻玉一起，远远地跟上了那两个骗子。

“我给他看了一个‘玉握’。没想到这个人还真是挺识货的。”幻玉兴致勃勃地说道。

“‘玉握’是什么？”涂磊不解地问。

“等等……让他们自己说比较好。”幻玉伸出手指在空中写了一个复杂的符号。远处两人的对话声立刻变得清晰起来，就好像是在自己耳边响起的一样。

“大哥，你干嘛花了五百块从那臭娘们那买块破石头？”这是那个假扮“农民工”骗子的声音。

“你懂啥。这是一个玉握！”中年人的声音回答道。

“玉握是啥？这老虎不像老虎的。”

“这是猪。玉握是陪葬玉。是古代死人入殓时，握在手里的玉。有能力搞这种陪葬玉的，都是声名显赫的人。而且从这个玉石的造型来看，很可能是汉唐时代的东西。”

“不会吧？会不会是假的？”

“以我的经验来看，不是假的。你看这玉的成色，还有这手感……”

“我是不懂的啦。”

“平时就让你学着点了。这可是个真的宝贝啊。”

“能值多少钱？”

“多少钱？哎呀……要是古墓是真的，你我今后，就不用干这个行当啦！”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美好的遐想。

“真有那么邪门？”

“那个女人能把东西拿出来，说明那个墓还没被多少人发现。我们现在就赶在前面，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剩下的宝贝。你去把铲子拿过来。”

“今晚就去吗？”

“现在就去！”

对话中断了。“农民工”匆匆离去，留下中年男子在黑暗中焦急等待。涂磊转头问幻玉：“你想让他们去挖什么？那个玉不是真的吧？”

“玉是我做出来的。从造型到质地都是真的哦。只不过嘛，古墓是假的。至于他们会挖到什么，等下你就知道啦。”

“你现在就像是一个等着看恶作剧成功的小学生哦。”涂磊皱着眉头说道。

“这是神罚！给不义之人的一个永远的教训。这辈子都忘不了！”幻玉一本正经地说道。

哇！真是可怕。涂磊心里想，今后自己也要千万小心不要惹恼了这位神明。要不然天知道自己会遭到她什么样的整蛊报复呢。

“心情舒畅不少。果然施法之后肚子就会饿呢。”幻玉把手伸进他拎着的塑料袋里，拿出零食，撕开包装，心满意足地品尝起来。

“明明用掉的是我的体力……”涂磊嘟囔着也拿出一包零食。看来今天的晚饭暂时只能拿这个充饥了。

“这是身为巫祝的义务！”幻玉哼了一声：“好了，别抱怨了。我们先去那边埋伏吧。好看的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