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粱文翰握着铁锹的手有些颤抖。在似乎唾手可得的“梦想”与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间徘徊的感觉让他的心跳加速。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在万籁俱寂的夜晚,还是能听到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心跳声。
他伸出手,借着手电的光再一次地凝视着手中的玉器,玉握反射着柔和的光。他相信这是一次机会。一次他绝对难以拒绝的机会。自他第一眼看到那女人手里的这个玉握开始,他就被它深深吸引住了。
虽然他靠贩卖假古董行骗,但是粱文翰本身对于古董的知识并不少。在这一行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他见识过不少真品,也看过不少假货。但是他手里这个,无论是从质地还是色泽来看,都不像是赝品。
最主要的是,几乎没有人会仿造这种造型的赝品。
手中的玉握造型非常粗糙。甚至连是猪还是虎都分不清楚。但是就因为这种造型,会去仿制的人是极少的。因为它没办法引起外行人的兴趣。唯有内行人才会知道它的价值。而赝品想要骗过内行人的眼睛是极为困难的。一个能骗过内行人的赝品仅仅要价五百元,那更是不可能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认为那个突然前来搅局的女人不是他的“同行”。
粱文翰把玉握揣进怀里。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脏又激烈跳动起来。以他的知识来看,这是一枚来自汉代墓葬的陪葬品。根据那个女子的话,很有可能是他们在施工时不慎挖到了一个汉代的古墓葬。如果能赶在文物局之前捞出一两件的陪葬品,那他就可以告别这种提心吊胆四处行骗的日子了。
“老哥,没有啊。”
孙德元压低了声音的呼喊把粱文翰的思绪唤了回来。梁文瀚低头看着他搭档刚刚挖出的土坑,湿漉漉的河泥在手电下泛着光泽。
“我们该不会是被那个女人骗了吧?再说,我从来没听过有人会把墓修在河里的。”
孙德元一边抱怨一边从土坑里一步一滑地爬上来。梁文瀚叹了口气说:“不会。要骗我们也犯不着拿一块上好的玉只卖五百块。至于说这墓的位置……”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说道:“这里本来是农田。这里的当地人有‘坟修正田边’的传统。这些集体墓葬群都是修在古人的大庄园里的。也许这条河从前改过道,所以墓葬就到了河岸下面的位置。”
“既然他们已经挖开过了。应该是有痕迹才对。”孙德元拿着铲子到处乱戳。
“这玉握不像是从棺椁里起出来的。更像是从河泥里翻出来的。看样子墓室应该已经塌了,里面的东西都被冲出来了。”梁文瀚再次确认了一下位置,打着手电顺着河流曾经的流向往下游走了一小段。
“老哥,你看看,那个是不是他们挖的坑?”
孙德元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粱文翰蹲下来,用手电照了照,发现那个一个半塌陷的洞,斜向深入河岸里。周围的泥土很新,是刚被翻出来不久的。
“应该就是了。”粱文翰站起来,指着那个洞说道:“动手。”
孙德元朝自己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抡起铲子就挖了起来。粱文翰没他那么大的力气,但也用力拿铲子扒着淤泥。没想到才几下之后,孙德元就停了下来。
“好……好像挖着东西啦!”
粱文翰丢掉了铲子,也顾不得脏,用双手去扒,生怕下面的东西被孙德元的蛮力给弄坏了。但是才扒拉了几下,手里传来的触觉就让他皱起了眉头。
他摸到的东西和“文物”丝毫没有任何关系,而是一个厚重的胶袋。粱文翰和孙德元疑惑地面面相觑。
难道是,工地的人把挖到的东西塞进胶袋里藏在这里?也不太合理啊。不管怎么说,先挖出来看看吧。
他们弄掉胶袋上的淤泥,两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整个胶袋从淤泥里拖出来。
粱文翰凑近了看那个胶袋,发现它居然有近一米七那么长,一头用很粗的绳子捆着。他拿出小刀,打算割断绳子。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冷风吹过,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在这种盛夏之夜,梁文翰居然感到了一丝寒意。他伸手擦了擦头上留下来的冷汗,这才下定决心割开了绳子。
孙德元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把手伸进去就摸。粱文翰想制止他,但是却来不及了。在那一瞬间,孙德元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他把手抽了出来,用手电筒照着寻找刚才摸到的奇怪触感。借着手电的灯,两人看到他拖出来的说一段黑色的长发。
孙德元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梁文翰刷地一下撩开袋子,用手电一照,只见一张苍白而毫无生气的女人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那不是什么骷髅或者干尸的脸,而是一张栩栩如生,仿佛随时可以醒来的面容。
在孙德元大胆伸手进去之前,梁文翰想过很多情况,甚至也猜想了袋中会不会藏着尸骨的可能性。但是,哪怕他们看到的是一具骷髅,都不会像这样给他们带来如此的惊讶和恐惧吧。
在那一瞬间,恐惧战胜了两人的理智。在恍惚之间,他们俩仿佛看到女尸的眼睛睁了开来,用空洞的眼神盯着他们。并用颤巍巍的声音开口说道:“还给我——还给我!”
梁文翰这才发现,这女尸的面容,似乎与那个将玉握卖给自己的女人一模一样!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第一声惨叫。尖锐而扭曲的嘶喊声划破夜空,也摧毁了两人仅剩的理智。粱文翰和孙德元扔掉了手里的电筒,连滚带爬朝河岸上跑。但是没跑几步就被淤泥绊倒,双双摔倒在泥泞之中。他们乱踢乱登,夹杂着意义不明的呻吟和喊叫声,扭打在一起。
“什么人!?干什么的!?”
河岸上传来了呵斥声。几束强光手电的光束一起朝河床上照射过去。看来是巡夜的民警听到了喊声而赶了过来。两个在泥地里扑腾的人逐渐被警察们团团围住。而那两人更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样,死死抱住了前来查看的警察的大腿。
“啧!”
涂磊一边咋舌,一边放下手里的“望远镜”。用幻玉的灵力所投影出来的“望远镜”也就化为光粒飞散了。他此刻正和幻玉一起站在能俯瞰河道工地的一栋高楼的楼顶上。那两个倒霉骗子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俩尽收眼底。
“嗤嗤嗤——”
背后传来了细小的声音。涂磊转头一看,幻玉正拿折扇遮着脸。但从她那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和耸动的肩膀来看,这爱捉弄人的九尾狐大概是在窃笑吧。
“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他们只不过是诈骗而已啊。这下岂不是成了杀人嫌疑犯了?”
涂磊开始可怜起这两个骗子来了。
“安心啦。现在的衙门应该没从前那么低效。这种程度的错误他们还不至于犯。”幻玉收起折扇,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搞这么多周折,不会只是为了整他们吧?”涂磊扬起了自己的眉毛。
“我看他们会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罪行好好向警察坦白的。这个心理阴影大概能让他们一辈子远离古墓葬品之类的东西了。”幻玉的嘴角扬了起来,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她从栏杆上一跃而下,看来是打算动身离开了。
“等一等啊!幻玉,那具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也是你变出来专门用来吓唬他们的吧?”涂磊追在她身后问道。
“你觉得呢?”幻玉却反问道。
涂磊盯着兴致勃勃的少女看了片刻,慢慢问道:“该不是你之前说的‘麻烦’吧?”
“嗯。挺聪明的。”幻玉笑着点头:“作为奖励——这个给你吃吧。”
她把仙贝递过来。涂磊只好哭笑不得地收了下来。
“难不成,那尸体是你在河岸边扫描信息时发现的?所以你才会问我遇到不平之事会怎么办之类的。”
幻玉点了点头:“看来你成为警察的事情大有希望了。如果这一点洞察力都没有的话,我就不推荐你做这一行了。”
“这口气怎么和思颖姐一模一样?难不成你在考我吗?”涂磊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
“这也是特训之一哦。”幻玉说着,用脚跟点了点地。地面上立刻出现了阴阳八卦的符文图案。一道白光闪过,他们俩已经回到了位于涂磊家中的书库里。幻玉打了个响指,书库的灯光自动亮了起来。
又是地脉的移动。不过涂磊已经开始习惯了这种违反常理的操作了,他揉了揉眼睛说:“你想让我去查明那具女尸的真相吗?”
“你说反了。”幻玉信步走到一座书架旁,伸手取下一本书说道:“是你说要为了不平之事而做些什么的哦。”
涂磊心想,原来绕了一个大圈,她在这儿等着我呢。虽然涂磊对于有挑战的事情并不讨厌,但是幻玉突然会对一个凶杀案表现出兴趣仍然出乎了涂磊的意料。
幻玉开始翻起书来,看来不愿意再向涂磊透露更多细节。她翻了几页书之后,斜睨了一眼站在原地没动弹的涂磊。
“怎么?觉得难度太高了?”
“以我一个高中生的程度来说……要单独破谋杀案……我还是有一点自知之明的啊。”涂磊摊了摊手。
“没尝试之前就打算投降了吗?”九尾狐用手指抵着下巴,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说道:“也是,光有挑战没有奖励的话,也没法激励起干劲啊。这样好了。如果你能交出让我满意的答卷,我就满足你一个心愿怎么样?”
“不是这个问题啦!”涂磊摇了摇头:“和公安机关比起来,我能利用的资源太少了。说不定在我之前他们就把案子给破了。”
“那我就在透露一点信息吧——由于‘管理者’的介入,警方从尸体上得到的信息可能会把他们诱导到完全错误的方向去哦。死者的冤屈就这样被埋没、杀人者继续逍遥法外,这样真的好吗?”
“哇!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有负罪感!”涂磊倒退了一步。
“不知者不罪。但是知而不为……”幻玉步步紧逼。
“好吧!”涂磊举起双手投降:“我干啦。我干啦。”
“你觉得现代的刑侦技术和我生活的那个时代比怎么样?”幻玉眨着大眼睛问他。
“那当然没法比吧。唐朝时期的刑侦技术还都是非常原始的状态。”涂磊想当然地回答。
“那你说,你和那时候刑部的官员比起来,所掌握的资源有多少差距呢?他们那时候可没有发达的刑侦技术和互联网可以用。”
“但是,最基本的一点——我没法接触到死者的尸体啊。而且我也不懂法医学。最关键和最直接的信息——受害者的死因都搞不清,这让我如何开始呢?”
幻玉笑眯眯地坐到椅子上,把书摊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说道:“开动你的脑筋。总有办法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信息的。”
“你是说……我姐他们?”涂磊感觉自己脑中灵光一闪。
“就像之前做数学题一样。你希望得到的提示已经全给你了。我再说下去就是答案咯。”
幻玉笑着转动转椅,背过身去。涂磊摇了摇头,朝门外走去。
“晚上的武术练习不要忘记了。”幻玉的声音从背后飘来。“那可是你拜托我的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