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小心！”

涂磊大喊着把张瑾扑倒在地。张瑾只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呼啸着从自己头顶上飞了过去。他趴在地上，扭头用手电照了照，只见背后的墙壁上正插着三支冰棱。

“你这是袭警！”

张瑾喊了一声，赶紧拉着涂磊躲到客厅的墙后。冰棱似乎是从厨房方向射来的。他拿起手电，企图照一照里面的情形。但是只听“啪”的一声，又一支冰棱将他手里的电筒打飞了。

“我觉得对方不是道理能讲得通的。”

两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之前那种悉悉索索的声音又回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墙壁游移着接近他们。那东西在暗中蠢动着，却又不急于现身，撩拨着他们两人的理智。

涂磊伸手试了试墙壁上的照明开关，毫无反应。他拿出自己的手电，但是张瑾却阻止了他。

“电筒能照亮的地方太有限了。我们在明处太吃亏。”

“那你打算怎么办？”涂磊拿出他的横刀晃了晃。但是张瑾摇了摇头。他解下背包，迅速打开，取出了里面的东西。不过在涂磊看来，这实在不是一个警察该拿出来的警械。

那是一把宝剑和一支装着什么药剂的玻璃管。张瑾捏碎了玻璃管，某种奇怪的液体发着微光挥发在空气中了。随后他把宝剑从剑鞘里抽了出来。

再也看不下去的涂磊一把拉住了张瑾：“等一下！您……您打算拿着这个上呀？”

张瑾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剑，然后对涂磊说：“这是我道家的法剑，很正式的装备。”

“不……你不是应该有更高效的制服罪犯的办法吗？”涂磊有些急了。

张瑾想了想后说道：“从前吧，我跟着师傅修行的时候，加了一点内丹，加了一点法术，加了一点望气，剩下的就全点剑术了。”

涂磊简直是又气又好笑，他指了指张瑾枪套里的手枪说：“您不是还有这个吗？”

“对付人外和异常的时候，枪并不一定有用。”

“您到底是抓嫌犯还是驱魔来了？”

“都对。这就是我们‘六管局’的工作啊。”

张瑾说完，便举起了他的“法剑”。涂磊看到他嘴唇似乎在蠕动着，念念有词。还没等涂磊明白过来，张瑾的全身突然发出金光来。

涂磊被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一大步。他定睛一看，原来那金色的光芒是从张瑾的头顶上发散出来的，笼罩了全身的金光柔和而耀眼，将四周都照得通亮。而在金光照耀房间的一瞬间，涂磊也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从张瑾的头顶上一晃而过。

“这……这是什么法术！？”

涂磊发现自己在情急之下居然说出了法术这两个字，这可真是不科学！但是，张瑾的确是在他眼前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灯泡”。

“这是金光咒。”张瑾举着法剑离开墙壁，“原来是护身驱邪的法门。但是……既然对手不是邪物，那就只剩下照明这个用途了。”

“你真打算拿着剑冲进去吗？”涂磊也举起了他的横刀。

“事到如今你就跟着我一起冲吧。不然留在原地反而容易被对方偷袭。”张瑾吸了一口气说道：“别怕，他已经没地方躲了。你跟紧我！”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涂磊像是放弃似得摇了摇头。

张瑾轻声数了三下，然后就冲了出去。在他们通过客厅到厨房那短短的通道时，三支冰棱飞了出来。涂磊挥动横刀磕飞了一支。张瑾闪身躲过两支后，终于冲到了厨房里。

刚才的“女鬼”正披头散发地站在墙角。张瑾扬了扬下巴说道：“小磊同学，你看住我身后，防止她逃跑就是了。”

“你打算用剑砍她吗？”涂磊如临大敌般双手握住横刀，摆好了架势。

“不，我要用咒术把她无力化！”张瑾一手举剑，一手捏一手诀，朝着“女鬼”就冲了过去。但是那个“女鬼”却还是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感觉就像是二流香港鬼片里的桥段啊喂！”涂磊忍不住吐槽，但是下一瞬间他不由地噗地一声将口水都喷了出来。

张瑾的左手掌处突然射出了青白色的雷光！电弧劈啪作响，劈头向那“女鬼”射去。直到这时，那“女鬼”才呼地跳了起来，躲开雷电的攻击。她身形飘忽，如鬼魅一般朝张瑾扑去。

“当”地一声，火花四溅！只见张瑾用法剑稳稳接下了“女鬼”的攻击。而令涂磊惊讶的是，“女鬼”手中使的，也是一柄长剑。

既然对方会使用武器，那肯定不会是幽灵了。涂磊很容易就联想到了上次那个能变化出枪之女王的异常。这一次事件的元凶，难道也是什么“异常”吗？

两人行云流水般用剑互击，两柄宝剑通体闪着耀眼的光，激烈撞击之下，爆出大量的火花。那是大量高浓度的灵力在战斗中被释放了出来，已经强到了能被肉眼看到的程度。

“我这是又跑错了星球大战的片场了吗！？”

涂磊已经无法吐槽了。他紧紧盯着两人的身影。这个“女鬼”虽然外表看起来阴森可怕，但是剑法却颇为灵动，身形如舞蹈般优美。但是她挥出的剑花却始终不离张瑾咽喉心脏等要害。张瑾单手持剑，在咫尺之间周旋着，另一只手始终攥着雷法。涂磊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加入战局。

上次与异常的遭遇已经让他学了乖。这些外表看起来和人类差不多的人外，或者异常，个个都有着超出常理的能力。在了解对方的特点之前，涂磊也不敢掉以轻心。

就在涂磊暗中观察的片刻之间，张瑾与“女鬼”的刀兵相接已有数十下。涂磊虽然学的是西洋剑法，但是对中国传统武术也颇有了解。他们两人的剑法显然带着那种浓厚的传统武术的风格，但是和偏向表演与竞技的传统武术不同，他们的剑招都暗藏着杀机。

除了幻玉那刚柔相济而又霸道无比的刀法以外，这大概是涂磊见过最精彩的剑术互搏了。不过“女鬼”的剑法虽然凌厉，但是却隐隐能看出她的剑招中带着焦躁和狂躁。她在狭窄的厨房里刮起了一阵剑的暴风。而张瑾虽然处于守势，章法却丝毫没乱。

涂磊没有动手，但是始终举着刀，封住“女鬼”可能的退路。“女鬼”却无视他一样，只是对着张瑾一轮抢攻。剑刃激烈地相撞，剧烈燃烧的灵力如火焰一样缠绕着剑身，让这两个人好像在舞动着两柄光剑在战斗一样。

“女鬼”的剑在逐渐失去耐心。她越来越不在意防守，而一味进攻，就好像是失去了理智的狂战士一样，只知道一味的厮杀。而张瑾在不断防守和后退中，却在冷静寻找着机会。

在一次突刺落空后，“女鬼”的身体些微地失去了平衡。张瑾没有看漏那瞬间出现的破绽。他一个滑步，闪到对手的侧后，然后推出左手，将聚在掌心的雷电发射了出去。

顿时，明亮的电弧如长鞭一样朝敌人抽去！然而“女鬼”却在那瞬间扭过身体，用长剑的剑身抵挡住了雷电。

耀眼的雷电如同被吸引一般，持续击打在“女鬼”的剑上，巨大的能量甚至好像连空气也一起烧焦。“女鬼”似乎很痛苦地支撑着，浑身都冒出青烟来。她猛地一挥手，三支冰棱凭空出现，急速朝张瑾飞去。

张瑾被迫中止了雷击。他翻身躲过冰棱。而“女鬼”也似乎有些不支，单膝跪倒在地，勉强用剑身撑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涂磊举着拳头轻声叫好：“干的好！西斯君主张瑾同志，再来一发原力闪电的话，她就铁定跪了！”

但是出乎涂磊意料之外的是，张瑾却没有继续攻击。他收起剑，朝前走了一步说道：“打到这个程度，应该可以了吧？刚才的冰棱是这里最后的水汽了。而我的‘掌心雷’可是还有剩下的！”

“……”

“女鬼”保持沉默，只是一边喘着气一边狠狠瞪着张瑾。她那原来像是水鬼一样湿哒哒的长发因为电击，变得蓬松起来，看起来一点也不恐怖了，甚至有些滑稽。而此刻涂磊也看清了她的脸。

其实那并不是一张可怕的死人面孔。虽然粘上了不少焦黑的烟灰，但是依稀还是能看出是一张漂亮的少女脸庞。她有着别致的瓜子脸，但柳叶眉下的一双大眼睛此刻却血红血红的。她咧开嘴喘息着，露出尖尖的虎牙。涂磊在她的头顶上看到了一对分叉的角。

这非人之物让涂磊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另一位给他惹过大麻烦的人外少女——白月棠。难道，这位躲在别墅里装神弄鬼的，也是这样一位人外少女吗？

见对方不答话，张瑾又往前踏出了一步，严厉地说道：“你是龙族吧？那你应该很清楚，我刚才已经在手下留情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何霸占这里的理由，但是我希望你立刻停止抵抗，释放青鸾警员！要不然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龙族？涂磊盯着少女头上的那对角看。那看起来像是鹿角一般的犄角难不成是龙的角吗？涂磊想起了幻玉所说的“管理者”的事情，不禁对张瑾喊道：“张警官！她可能知道河里尸体的事情！”

张瑾维持着戒备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得把她带回去问话才行。更需要慎重地让她停止抵抗……”

说着他用握剑的那只手去抽腰包里的符纸，而就在这个瞬间，“女鬼”突然动了。

涂磊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将手里的剑朝着张瑾掷了出去。张瑾倒是没有松懈，一猫腰就躲开了她的剑。

但是直到剑划着诡异的弧线从身旁飞过，张瑾才发现对方投掷的目标并不是自己。只听“当”的一声，长剑撞上的某个金属物，随即哗哗的水流声就响了起来。

“糟糕了！”

“女鬼”的长剑撞开的，是张瑾身后洗碗池的水龙头！张瑾刚朝着“女鬼”举起左手，身后的水流就仿佛是活的蟒蛇一样，缠住了他。

张瑾只能收起掌心雷，他不想自己被自己的雷法给电了。但是同时他也失去了对嫌疑犯的威慑。水流翻滚着，很快把他给吞没了。

涂磊楞了一秒钟时间，才稍微理解了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女鬼”朝着半空伸出手，而张瑾被浮在空中的水团淹没，痛苦地翻滚着无法脱身。情急之下，他只能举起切换成“练习”模式的灵力横刀，朝着“女鬼”打了过去。

“女鬼”一甩手，另一股水柱就从洗碗池里升起来，仿佛一条愤怒的眼镜蛇一样朝涂磊攻击。涂磊连挥两刀，但是刀身只能无奈地划过水流，无法损害到它分毫。

“抽刀断水水更流啊……”

无论将水柱切断、打散多少次，它都能重新聚拢，然后朝涂磊发起攻击。涂磊只能一边牵制一边躲闪。他很清楚被“水蛇”缠上的后果，结果恐怕就像张瑾一样，被封锁在水球里动弹不得。

飘在半空的张瑾在拼命挣扎。涂磊觉得他快要溺水了。

“在陆地上被淹死这种事情，太荒唐了！”

虽然在心里狠狠地吐槽，但是涂磊已经无法近那“女鬼”的身。她甚至不需要动弹，就能随心所欲地控制水流进行攻击和防御。

涂磊翻身躲过“水蛇”的冲击，水花四下飞溅。他瞥了眼手里的横刀。青白色的光粒形成的刀刃流转着，没有生成实体的刀刃。刀柄上的铭文发出淡淡的蓝光闪烁着。他回想起张瑾和幻玉的话，如果说这个刀柄是一个类似灵力调节装置一样的东西，而它又能根据自己的意志把灵力变成有杀伤力的钢刀或者没有杀伤力的光柱的话，也许自己也能让它变出别的东西来。

涂磊一边躲避水柱，一边试着接近“女鬼”。他的这个举动立刻引起了对方的警觉。“女鬼”转头面对着他，然后加快了水柱的攻击频率。

“你是被填埋的那条河流的管理者吧？！请停手吧！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这样做也挽回不了什么啊！”

涂磊试着劝说她。在那一瞬间，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悲哀的表情。趁着这个间隙，他集中精力，想象着将大量的灵力一下子注入手中的刀柄里。

下一瞬间，刀柄吐出了橘红色的粗大光柱。那喷射而出的光柱已经不能被称为刀刃了，而且散发出巨大的热量。涂磊呐喊着，朝着水柱狠狠挥出手里的光柱。

高温的光之巨木洞穿了横亘在他面前的水流。高热的刀刃瞬间把水蒸发掉，雾水一下子弥漫开来。

少女的视线一下子被遮蔽了。她慌张地转了一下身体，寻找涂磊的身影。但是下一瞬间，涂磊却突然拨开水雾，从后面冒了出来。

少女面色冷峻地挥出手掌。水流立刻在他们俩之间形成了一道水幕。但是涂磊却义无反顾地扑向那道水墙。

“蠢货！”少女微微扬起的嘴角仿佛在那样轻蔑地说着。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涂磊的双手插进水幕的一瞬间，那堵水墙突然间就瓦解了。

少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在那一愣神的瞬间，她便被涂磊扑倒在地。

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毫无章法地扭打起来。少女想要再次召唤身边的水流保护自己，却发现地上的水都不听话了。

和自己扭打的这个少年的手掌滑腻腻的，仔细一看才发现被血水染红了。原来如此……是血……他弄破了自己的手掌，把富含灵力的血混进了水里。

面对无法使用咒术的少女，涂磊的体力占了上风。但是少女的身体就像泥鳅一样滑溜。她咕噜一转身，扭着身子就想脱出涂磊的掌控。情急之下，涂磊也顾不上什么，从背后一把死死抱住了她的身体。

手掌里传来了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触觉。而在那一瞬间，少女的身体也变得僵硬起来。

“不要再顽抗了！给我老实一点……”

背后“噗通”一声。张瑾终于从水球里掉了下来。失去控制的水洒了一地。张瑾剧烈地咳嗽着，他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喊：“快……快放开她！她要……”

“咦？”

涂磊突然一个踉跄，他发现手里紧紧抱着的实体消失了，只剩下一堆衣物。而与此同时，一个如同巨蟒一样的身影在房间的半空中盘旋起来。

涂磊呆呆地看着那个身影。

有着驼首、鹿角、兔眼、牛耳、蛇项、蜃腹、鲤鳞、鹰爪、虎掌的神兽，正穿过千年传说的迷雾，出现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