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从小到大，涂磊见过不少“龙”的形象。或是图片，或是影视作品。但是，当他真的抬头仰望这传说中的神秘生物时，从前对于“龙”的印象突然变得模糊了。那些描述好像都对，又好像都不对。涂磊不知道祖先们见到一条龙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害怕？还是震撼？但涂磊此刻只是觉得，她真是一种美丽的生物……
“不要再发呆啦！快跑啊！”
涂磊的感叹被张瑾打破了。这位警察拉着他的手，拼命朝门口冲去。涂磊被倒拖着，踉踉跄跄地逃离一片狼藉的厨房。他看到龙伸出爪子，抓着墙壁从半空一跃而下，然后张开了嘴。
接下来，秒速三百四十米的咆吼如一场风暴一般席卷而来，让涂磊真正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虎啸龙吟。满载威力的声波将两人的身体掀翻，使他们从身体到心灵都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涂磊在地上躺了好几秒。强烈的耳鸣让他的大脑一时间一片空白。他感觉有人在拽他，艰难地转头一看，只见张瑾正拉着他的衣领，企图把他从地上拖起来。
“发……发生什么事了？”涂磊糊里糊涂地问。
“我还想问你呢！怎么她就显出真身来了？！”张瑾大喊着，拖着涂磊往楼上跑。
“我……”涂磊看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已经回想不起当时的触感了。
“唉！不管了！别停下，快往上跑，拉开距离！”张瑾松开拉着涂磊的手，自己扶着楼梯扶手朝楼上跑去。
“这是要逃的节奏吗？”涂磊赶紧跟在他的身后。该死的耳鸣让他的脑袋还糊里糊涂。
“我的干扰咒术快撑不住了！这栋房子会很快重新变成她的阵地。”张瑾刚说完，脚下一滑，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喂喂！你可是人民警察啊！”涂磊说着去拉他，没想到自己也一跤滑倒在楼梯上。
不知何时，刚刚消退了的潮气和苔藓又回来了，重新布满了阶梯。
“这是要翻车的节奏啊！”张瑾念念碎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翻车？拜托你能不能表现得稍微靠谱一点啊！再说她不应该是所谓的‘管理者’吗？你们‘六管局’不该有沟通手段吗？”涂磊仰头抱怨道。
“本来是有的。但是这家伙现在好像完全失去理智了。”
“失去理智？”
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涂磊回头向下看，只见龙正昂首阔步走到客厅中间。她那锐利的爪子抓碎了木质地板，稳稳固定住了身体。
涂磊朝着龙摇了摇手说道：“我知道你的家被人类毁了你很生气。但是我们是没有恶意的！我们能不能谈谈？”
作为回应，龙扬起脖子，张大了自己的嘴巴。
涂磊看到她巨口中一颗白色球状物正在飞速旋转着变大，随后发出刺眼的光来。
“快躲开！”
张瑾大叫着推了他一把。涂磊一个跟头摔下了好几级台阶。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只听一声巨响，身边硬木的碎片四下飞溅。他刚才坐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洞。
窟窿的周围滴着水。涂磊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条龙。刚才招难道是超高压的水炮吗？
水虽然看似没有强度，但是在超高的压强下却可以连金属也切碎。涂磊不知道这条传说里的生物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但是她似乎不打算再对自己手下留情了。如果被她的水弹打中，自己毫无疑问会立刻四分五裂。
他该怎样打败一条龙呢？
“快把狐仙喊出来吧！”张瑾在破洞的上方朝他喊道。
“唉！最后还是要让幻玉和她打吗？”
其实在涂磊潜意识里，他对于把幻玉叫出来战斗这种事情颇为抗拒。
“要不然你就变成她的点心了！”张瑾一边说着一边朝龙投出两张符纸。高速飞去的符纸命中了她的鳞片，瞬间就变成了碎屑。效果犹如猎枪打坦克。
龙再次张大了嘴，水球重新在她的口中聚集起来。涂磊摸出他的灵力刀，发现怎么样都无法伸出刀身了。刀柄嘶嘶作响，看起来被刚才的暴力使用给烧毁了。
哦豁！完蛋！
涂磊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护身符。手上的血透过湿透的t恤，沾到了护身符上。
“小心啊！快躲开！”
张瑾在大喊。涂磊赶紧连滚带爬地避开。不过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脚下亮起了蓝色的光芒，呈现出一个圆形的图案。
龙的水炮再次射击。高速水弹打碎了涂磊下方的阶梯，碎片劈头盖脸打在他身上，让他的容身之处变得岌岌可危。如果龙再射一发，涂磊除了跳下楼梯外别无选择。而跳下楼梯，正好就掉在了龙的嘴边了。
但是龙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在上一发水炮落空后，立刻开始了蓄力。短暂思索之后，避无可避的涂磊只好大喊了一声，从楼梯上跳了下去。
水形成的炮弹从龙的嘴里激射而出，擦过半空中下落的涂磊，打中了墙壁。涂磊因为掠过身体的冲击波而失去平衡，一屁股摔倒在地板上。他抬起头来时，看到的是龙的血盆大口和已经蓄满力的水弹。
要完蛋了吗？涂磊反射性地举起手阻挡。幻玉……帮帮我们！他在心里喊道。令他惊讶的是，仿佛是被他的心声召唤一般，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三道旋转着的蓝色符文。龙口中射出的水弹好像撞上了无形的盾牌一样，被远远弹飞到了天花板上。蓝色的符文着起火来，在空中形成了一个火圈。
青白色的火粉纷飞，仿佛轻扬的雪花。一个雪白的人影踏着燃烧的火花从光圈中款款走出来。
“幻玉！”看到这个熟悉的背影，涂磊难掩自己激动的心情。果然，如少女所说，人在绝望之时，的确是会向“神”祈祷的。
幻玉没有穿着她那件宽松的t恤，而是换了一件镶着金色花纹的洁白礼衣。她转过身，面对跌坐在地上的涂磊微微抬了抬手中的折扇。涂磊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力，将自己的身体从地上扶了起来。
龙晃了晃身体，抖落了掉在头上的建材碎片。她瞪着血红的眼睛，仰起头大吼了一声。巨大的声波差点让涂磊又一次摔倒。但是幻玉却连衣角都没动一下。涂磊指着幻玉身后大喊道：“幻玉！小心后面啊！”
幻玉转过头，龙已经朝她冲了过来。狐耳少女镇定地伸出折扇，朝着龙轻轻一指。
“不准动。”
狐神轻启朱唇。但看似轻描淡写吐出的语句却产生了神奇的效果。龙就像是被突然冻结在了半空中一样，维持着扑过来的姿势，停滞在了幻玉的面前。
幻玉皱起眉头，举起手里的折扇，用提高了几度的声音说道：“堂堂纹河水系的龙王，居然会失了心智，这可成何体统啊！还不快给我清醒一下！”
呵斥完，她的折扇便重重拍在龙的头上。只听“咚”的一声，龙的身体砸到了地板上，几乎把涂磊震地跳起来。涂磊大吃了一惊，没想到幻玉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把龙给降服了。
“哎呀。没想到她还真是位‘龙王’啊。”爬到二楼的张瑾此时才从残缺的楼梯上一跃而下。但是他还是充满戒备地拿着宝剑，与那条龙保持着距离。
龙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摇了摇头，眼睛不红了，似乎恢复了些理智。幻玉不再理睬她，而是走到涂磊的面前，小声对他说：“把手伸给我。”
没明白意思的涂磊把右手伸了过去。没想到半途就被幻玉拍落了。
“笨蛋！另一只！”少女嗔道。
涂磊只好慢慢把那只受伤的左手伸了出去。
幻玉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涂磊感到了一丝冰冰凉凉的感觉，手掌伤口那火辣辣的痛觉好像减轻了不少。幻玉的手指柔若无骨一般，那美妙的触感使得涂磊的脑细胞开始“沸腾”，顿时涨红了脸。
幻玉翻过涂磊的手掌看，只见伤口的皮肉翻卷，血水不断渗出来。她叹了一口气说：“要破坏御水之术的方法多如牛毛，而你却偏偏选了用自己的血。不过也怪我，平日没有好好教你咒术。如此危机时刻能想到用血来干扰对方施咒，已经实属不易，值得表扬。”
涂磊被她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幻玉，我做了什么，你全都知道吗？”
“你戴着我的护身符，它能把你遇到的危险都记录下来。因此当我来到你身边时，自然就能读取它记录下的信息了。”
幻玉念动咒术，蓝色的荧光流转，涂磊手掌上的伤口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迅速愈合起来。几秒钟后，幻玉放开手，涂磊的手掌已经完好如初了。
“这么说，这次来的不是‘分身’啊……”
“对。对方是一位‘龙王’，我至少应该表现出对等的礼仪。”狐神顿了顿，微微侧身看了看身后，然后摇头道：“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成了这幅样子。”
“啊！对了！那龙还在呢！”涂磊跳了起来。但是幻玉却举起一只手阻止他道：“不用慌。她现在已经清醒了。不会再乱来的。”
涂磊朝那条龙看去，只见刚才还在张牙舞爪的龙此刻却像一条委屈的小狗一样，趴在地上。两只眼睛里流出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停地呜咽着。
幻玉走到她跟前，用折扇指着她，仿佛像是一个师长在教训学生一般说道：“哭！还哭！看看你的样子！我要是你的父王，早就狠狠管教你了。”
没想到幻玉此言一出，龙哭得更伤心了。涂磊没想到幻玉在人外中的地位居然这么高，而他现在在一旁看得都有点不忍心。他忘记了自己刚才差点被这条龙给撕碎了，反而对幻玉说道：“也许……这也不能怪她。毕竟是我们人把她的家园给毁了。”
幻玉摇了摇头道：“算了。我就不为难你了。原本还想是否能遇到一位故人的呢……唉……”
狐神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忧伤。在一旁等待了良久的张瑾此刻插嘴道：“不管怎么样，非法侵占他人财产和袭警都是不对的。你必须跟我回管理局接受调查。而在这之前，请立刻释放被你扣押的警员青鸾！”
幻玉在手心里敲了敲扇子说：“你都听到了？还不快把人放出来？”
龙一边抽泣着一边站起来，走到一旁地板积水处。她用爪子沾了沾水面，随后把整个脑袋都伸了进去。那浅浅的一滩积水，竟然好像变得深不见底一般。
倒腾了一阵之后，龙把自己的头抽了回来。只见她的口中正衔着浑身湿透的青鸾。
“青鸾啊！”
张瑾叫了一声，便冲了上去。他从龙口中接过昏迷不醒的搭档，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平在地板上。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一边帮同伴擦拭着脸，一边仔细检查。
幻玉歪着脑袋看了片刻后说道：“放心吧，应该没有大碍，只是晕过去了。至于是为啥晕过去的……”
她看了龙一眼。龙立刻把头摇地像拨浪鼓一样。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当一个女声从龙的嘴里发出来时，着实让涂磊大吃了一惊。“原来你会说话呀？！”涂磊瞪着龙说道。
“废话啦。龙王当然会说话。”幻玉一脸不悦地说。
“那你刚才为啥一直不说话呢？”涂磊问道。
“我……我不知道！”龙别过脸，躲到了幻玉的尾巴后面。
张瑾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抹了抹头上的汗水说道：“还好，似乎只是……被吓晕了的样子。”
“真是个胆小的‘信使’。我看看……”
幻玉走上来，对着不省人事的青鸾遥指一指。青鸾立刻猛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鬼！鬼呀！”她大声喊道。张瑾赶紧扶住她，拍着她的背说道：“别怕别怕！没有鬼啦！”
“呃，看来是看到了这位龙王小姐人形状态后吓晕了。”涂磊尴尬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她刚才是挺像是淹死鬼的。”
“哦？我没听错吗？涂磊你居然也会说鬼？你不是说鬼神都不存在的吗？”幻玉瞪大了眼睛。
“这……我只是打个比方！”涂磊又一次涨红了脸。
“总之，没人受伤是最好了。但是这个残局要怎么收拾呢？”
张瑾看着一片狼藉的别墅。大家一起把目光投在龙的身上。龙王低下头，再次缩回了幻玉的尾巴后面。
幻玉又叹了口气：“算了算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吧。不要为难她了。不过，罪魁祸首也应该做出点贡献。”
她转身蹲下，朝龙伸出手。龙顺从地张开嘴，吐出一颗鲜红的珠子。幻玉从那颗珠子上取出一星半点的光芒，然后念动咒语，朝着半空舞动了手中的折扇。
接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随着幻玉扇子的扇动，刚才那些被打坏的阶梯，碎裂的天花板，破坏的墙面，都仿佛倒带的电影一样，碎片们一一从地上飞起来，回到了它们原来的位置。片刻之后，别墅的客厅就变得完好如初了。
幻玉把珠子还给了龙，然后对她说道：“耗掉了你的一些灵力。不过这是给你的惩罚。现在，跟这位张警官走吧。他们应该有更多的问题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