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俞盯着她打量，像谢燕这类爱慕虚荣的女人，胆子小，又不禁吓，从进来审讯室到现在，脊背都是强撑着挺直，面部表情多半僵硬，话说快就烫嘴，内心几斤几两基本都写在脸上，不像是个跟聪明智慧沾边的人，真要撒谎了，绝不会连一丁点破绽也表露不出来。

见他不吭声只是看着自己，谢燕便以为他不相信，小心翼翼用眼神瞅他：“为什么要突然问我认不认识余白？警察同志？”

“是关于上一起凶杀案，幕后策划者已经被抓认罪，但她死也不肯供出同伙，不过我们私下查到并且手头掌握了足够线索，证明余白是重要嫌疑人之一。”

注意到对面完全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停顿两秒后卢俞挑了挑眉：“那起案子早有新闻媒体曝光，之前闹得还挺轰动，后续市局也对外公布了案情调查结果，怎么，谢女士社交如此广泛，居然没听说？”

“但是余白逃走了……市局早已向全社会签发通缉令，欢迎广大市民群众积极提供线索情报，我也是顺嘴一问，毕竟谢女士也有义务协助警方对吧？”

谢燕恍然间想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哦哦，你是说那个十八线女明星被杀的案子啊，新闻出来的时候我看过，刚才问得突然一下子没想起来，不会吧——余白，那么有名的导演，他怎么会变成嫌疑人？”

不论是语气还是小表情，完全就是一个标准的吃瓜爱好者，敢情这位大姐忘了自个儿被请过来是来干嘛的，竟然还有空操这份闲心？

唐影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偏头跟卢俞交换了个眼神，彼此心知肚明再审下去估计也审不出来什么，边收拾桌上散开的几页资料边说：“监控画面对比过百分之九十能确定，那天劫走孙丽萍的那辆车里的司机就是袁毅，目前嫌疑人在逃中，已经离开宁市的几率很大。虽然你隐瞒了孙兴旺的‘杀人计划’，知情不告，阻碍警方正常办案，但作为受害者家属，我们有权利保障你的人身安全，同时也希望你下次一旦发现有可疑人物跟踪、或是出入你家附近，请务必要第一时间联系市局。”

“哦，好的，我知道了。”

谢燕条件反射地连连点头，卢俞感觉到她咬紧了牙，似乎并没有多意外，反而愤怒居多。卢俞拿着资料站起来，静静俯视了她片刻，脑中自动闪回先前在叶晞病房的一幕幕，眼中不由自主透出一丝讥诮：“你不是怀疑我们刑侦队的办事能力么？答应这么爽快，怎么，现在肯相信了？”

谢燕：“……”

刚才的事唐影不在场也不知情，她先是云里雾里地绕着卢俞和谢燕看了看，身为刑警的敏锐很快就让她抓住了关键词，顿时不爽呛声：“不信警察？那你去信上帝好了，看他老人家会不会真的保佑你。”

谢燕脸上的表情瞬间精彩分明，尴尬要死，卢俞懒得去理会，走出审讯室径直去往大办公室，给叶晞打电话。

等待接通的时候，身后突然有声音叫他：“小鱼，明天去方队家里拜年，大家商量着买什么东西好，空手上门肯定不行。我家里不是有亲戚拎来的营养品么，我准备拿现成的，拎两盒蛋白粉还是骨胶囊啥的，正好给方队补身体，你呢？”

“那我就买点水果……”

“你刚才可是空手来的医院，回头倒想起来给我买水果了？”手机听筒里传来叶晞打趣的声音。

卢俞抬手摸了摸鼻子：“呃，叶哥，你误会了。我这水果是打算买给方队的，你看年都要过完了，咱们还没上门去拜年。放心吧叶哥，我会把你的那份心意一并带上门的。”

司小辰虽然已经松了口，但前提是出院之前让医生给做个全身检查，一定要官方确定才行。连续躺了这么些天，叶晞是腰酸背疼屁股疼，巴不得越快越好，他已经联系了医生做检查，准备明天上午办理出院。

刚要说他明天也可以一起过去，可抬头就望见司辰的背影，想想再过两天小朋友就得离开他去学校了，好好一个年尽浪费在医院里，叶晞心里颇不是滋味，有些恼怒自己，当即改变主意。

“行吧，东西你看着买，回头我把钱补给你。谢燕怎么说？”

卢俞将刚才的审讯内容详细说了一遍，又提到了谢燕的种种反应：“我感觉她不像是撒谎，私下真的同余白毫无交集。”

-

叶晞靠在床头一直低头不语，手机丢在一边，司辰知道刚才的电话是卢俞打来的，猜测多半是因为工作的事，他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添乱，尽量不发出声音打扰他。

“为什么我会怀疑孙丽萍的死跟吴美臻的案子有某种关联？”叶晞静下心来，努力屏蔽周围一切的声源，让全部的注意力都沉浸在这两起案子里，逐层抽丝剥茧。

他想：“不妨从案情结果倒着往前推！”

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中间有个关键人物——袁毅。

而袁毅会对孙丽萍下手，是为了替死去的妻子报仇，这中间就涉及到一个很重要的信息——是谁将两年前田婉被逼自杀的真相告知袁毅？同时，孙兴旺暗中寄到谢燕手中的那封信，里面含糊提到“那些人”，且严肃交代妻子女儿不要去找他们，离那些人越远越好。

等等，不对！

如果按照这样分析，中间承前启后的关键人物不应该是袁毅，而是……孙兴旺！

孙兴旺收钱撞人，人为制造了一起交通意外，当时对方车里有两人，一死一伤，而死的那个恰好是对方家里资历很老的司机。

乍一看，会很容易相信孙兴旺的作案目标就是李文广，毕竟李大少爷的身份才够配得上不怀好意的人暗杀。可实际调查结果却出乎意料，就凭着孙兴旺是直接往车头撞的行为，叶晞就有理由怀疑，这很有可能只是个幌子。

大概给孙兴旺钱办事的人，原本就没想真的要李文广的命！

原因是那时候突然发现李文广过去追求过赵彤，在第一时间向张佳瑞和高雅菲证实过后，叶晞当机立断想要提审李文广，也就是这个时候，收到了李文广出车祸的消息。

怎么会这么巧？

后面叶晞亲自去医院“探视”李文广，心里已经有七八成怀疑，这场车祸的策划者就是他李文广，目的是为了制造出背后有人想害他的假象，同时他受伤住院期间，也能有正当理由拒绝警方询问。

何况，关于吴美臻被杀一案，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杨柳主动认罪，口供里倒是有几次提起余白，但没有一个字是跟李文广沾边的。拿不出确切证据，警方根本不敢拿他怎么样。

现在回头再想，假如李文广真的是那个神秘组织中的一员，他抢在警方之前找上孙兴旺“合作”，那他为什么偏偏选中的是孙兴旺？他选人的“标准”是什么？难道就因为孙兴旺患有心脏病，后面哪怕警方调查，也有很大可能将其归结为“肇事者途中病发，方向盘脱手”的交通意外？

还有没有可能是别的原因？

叶晞倏然头皮一炸，猛地坐直了！他怎么把前面那个人忘记了？

袁毅！！

躲在不远处沙发边的司辰一直盯着他，见状便要上前，哪知道叶晞嘴里轻声嘀咕了一句什么，立刻就往后一靠，继续打坐。

司辰小朋友撅了撅嘴，默默缩回脚。

敲门声响起，医生护士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司辰礼貌地点了点头，同时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们先不要说话，然后轻手轻脚走到床头，俯身轻轻摇晃了两下叶晞的胳膊：“叶哥，医生过来了，麻烦你把脑子里的工作先暂停一下下，我们先做检查，嗯？”

叶晞并不搭理。

“……”司辰无奈摇头，嘴唇微微贴近他耳边，“你明天还想不想出院了？”

叶晞霎时一个激灵，忙说：“我想！”

司辰：“……”

哎，你想这想那的，就是不想我。

-

第二天上午，如叶晞所愿终于能出院了。叶昊林和余明月很给面子，一同来医院接儿子回家。

开车返回的时候，后座多了一个“儿子”。

“这些天辰辰也辛苦了，你平时又要上学又要拍戏，好不容易过年放假，却天天让你往医院跑，哎，我也是没想到，你跟叶晞的感情这么好。”余明月隔一会就要扭过头说话，干脆侧过身子坐，双手扒着副驾座椅，目光炯炯地望着司辰。

“还真是认识了十年的感情啊，看来除了亦寒，就是你们俩关系最要好。”

这是个实话，哪怕他遇见叶晞的时候还是个小豆丁，也比不上人家楚总跟叶晞光屁股的交情。孰轻孰重，自是不必说。

虽然司辰心里再也清楚不过，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吃醋。

他冲着余明月乖乖地笑了一下，低头时趁着没人注意，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