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催眉如此心慌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再逗弄下去，正色道：“你想想，逍遥山每年冬天都下雪，可一开春，那雪是不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催眉满嘴是雪地抬起头，狠狠一拍脑袋，大喊：“是了，是了！卧月宫什么都是冰做的，只要在宫里燃起大火，不一会儿便化干净了！冰烧完了不留灰烬，化出来的水渗进雪地也没有痕迹，可不就是凭空消失了嘛！”

“不错，总算你还不是太笨。”

“可是，宫殿化了，他们人却去了哪里？难道也化了？”

“人嘛，身无彩凤双飞翼，上不得天，自然是入地了。”

正说着，身后忽而传来古墨的声音，“你要和谁比翼双飞去？百年之后，还是同我入土为安的好。”

我笑着转身，“这会儿便要和你入一入土去。”

他笑着轻抚我额头，“你没被这不翼而飞的冰宫唬住，果然是越发聪明了。”

我轻应一声，心弦悠悠一荡。

一旁的催眉如见着失散的亲人一般热切地握住了绍锦的手，口里直念着：“太好了，终于见着你们了！方才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绍锦局促地抽回手，“你不要来拉我。我不习惯与人这样亲热。”

我撇过脸暗暗偷笑，绍三使肚里一根直肠子，快人快语，古墨如此城府深重之人身边得有绍锦相伴，也不可谓不是一种放松与解脱。

卧月教地宫的宫门竟就藏在那山巅的巨石之下。他们将最隐秘的地宫修在最显眼的巨石下，这番心思倒当真巧妙，愈是显眼，愈容易被忽略。

绍锦领路，止步于巨石前，抬手朝那巨石上扣了三扣，停了片刻，又扣了三扣，再停片刻，又扣六扣，接着十扣，十六扣。

扣完那十六扣，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卧月教的地宫里灯火辉煌，金雕银柱，竟比冰宫更加富丽奢华。

我见宫门内候了一行人。他们个个面无情绪，苍白如鬼魅，发生灰白，眼神呆滞却纯净，道道青筋在几乎通透的肌肤下清晰可见。

我们一入地宫，他们立时启动机关，将地宫门关上，动作迅速而纯熟。

我对古墨笑道：“阿依仙也真小气，竟不告诉你开这地宫大门的机关所在，还要你扣门，让里面的人来开，也不嫌麻烦。”

古墨道：“倒也不是嫌麻烦，只不过这地宫，根本没有从外面打开的机关。”

我惊道：“那你们方才如何进来的？”

古墨冷冷朝方才替我们开门的那行人看了看，“他们帮我们开的。”

我正欲再问“那他们又是如何进来的”，但见古墨似笑非笑的眉眼，我足底涌起丝丝凉意，硬生生将话头给咽了回去。

这群守宫门的可怜人从来没有出过这地宫。他们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不曾离开过地宫，如一群徘徊于陵墓中的幽灵鬼魂。卧月教在地宫竣工时将他们的祖先关了进来，只留个小洞眼定时往地宫送食物和水。

他们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繁衍生息，坚韧而麻木地完成生命的休替轮回，只为在卧月教有难时，替他们打开生的大门，却将自己困于这阴与阳的交汇之间，活得不人不鬼。

我再瑟瑟望了他们一眼，正巧与一双浅琥珀色的眸子撞了个满怀。

我被那空无一物的目光望得打了个哆嗦，那女子淡淡将头转开，仿佛不曾看见过我。

古墨牵起我的手，轻轻捏了捏，“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