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明白人,只要我不再逃走,他们在杀死我之前愿意施舍我属于教主的尊荣。他们顺从,恭敬,心甘情愿让自己低进尘埃里。
阿依仙双颊红肿的五指印让人看了顿觉自己脸上也火辣辣的,她却依旧笑容甜蜜,神态愉悦,不怒不愠,不羞不耻。
我笑了笑,远远指了指她的脸颊,道:“阿依仙护法今日的胭脂擦得过重了些,太红了。”
她抬袖拭了拭,“教主说的是。这样好些了么?”
“嗯,不错,好多了。”
戏弄过阿依仙后,我少不得还要圣心笼罩,善良友爱地提点善诱那些爱嚼舌根子的长舌夫们一番。
我佯装心事重重地长叹一声,满目伤怀地望了那剑客一眼道:“我罚了阿依仙护法,却并不意味着我要原谅你。祸从口出,这话你当是明白的。且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这种事只有没什么见识的深闺妇人才爱没事嚼一嚼。我虽愿意大人大量高抬贵手,但总是不能太玷污了你们给我安上的女魔头这一名头。你让我想想,该如何罚你。”
催眉凑近我耳边低声道:“您若真罚了他,这女魔头的名头可就坐实了!”
我笑道:“难道现在坐得还不够实么?”
催眉哑然。
那剑客说:“你是哪根葱?轮得着你来罚我?”
我念他尚有骨气,便是冲着这句话也要罚轻些,但嘴上的亏我从来不肯吃,便道:“你又是哪根葱?轮得着你在背后戳我脊梁骨?”
我正回忆着从前师父是怎么罚我们的,却听门外穿来一阵沉闷却刺耳的抚掌声。
抚掌声后,只听一人尖声笑道:“不如你就依我的法子,将他兜进渔网里在江水里拖行一晚上。”
那人一袭黑缎底绣金丝螺纹睡袍,打着把绸面团扇,初冬的日子却一派夏日避暑的打扮,悠哉悠哉地踏入门槛,笑盈盈地看向我,问:“如何,夫人?”
听见这油腻的一声“夫人”,催眉忍不住在旁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这话我说了不知多少遍,也深知无论再说多少遍都是无益,却还是不知得再说多少遍,“我不是你夫人。”
秦尚提扇撩开落在眼角的一缕乌黑长发,露出长发下眼角里的一抹狡黠诡笑。
他身后簇拥着一行人,我一眼看见了冬月婆婆和舒云桃,暗暗磨了磨牙。
秦尚说:“你会是我夫人的。”
四座里的江湖人今日又惊喜万分地捡着了一条了不得的闲话,原来卧月教的女魔头教主是天海阁阁主秦尚的夫人。
阿依仙与玉琳琅周到得体地与秦尚寒暄了一番,玉琳琅开口一句“山间墨,水上阁”的恭维说得我心头一痛。
上一次听见这句话时,我还没中雪蛊毒,没去西域,没当上教主,没失去古墨。
墨迹挥洒入山间,洋洋洒洒,好是潇洒,好是果决,好是无情。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我究竟要去哪里才能寻得见他?
他们虚与委蛇地说笑了半晌,待我再回神去听时,只听秦尚道:“我的一画夫人,你跟我走。”
阿依仙笑道:“秦阁主,此般大概不妥,我们教中事物繁重,离开教主实在不行......”
秦尚挥挥团扇,打断道:“不妥?都说西域民风不同于中原,今日一见竟果真如此。妻子跟丈夫走,在你们西域是不妥的事情?”
他摇晃团扇时,我冷眼瞧见那扇面上笔墨细淡雅致,画的是白衣少女手握白玉长剑立于岱宗之巅,上有青冥长天,下有群峰延绵如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