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上一片明洁，晶光飞舞似霰。古墨穿着这样深色的衣袍，还有他衣袂处猩红色滚边，凌凌翻卷在这画面里，很是格格不入，像从画中跳脱了出来，成了卷上泼洒了的墨。

以至于，我满眼，满心，只看得见他一人而已。

我朝他笑了笑，“放不下，得喝。”

他也不硬抢，凭他的身手，若要打翻金樽，我哪里拦得住，可他唇齿间却是愈发强硬，“放下！”

地宫的门此刻已紧闭，门后的人这七八日未得安歇，此刻也许看着石门发了会儿楞，缓缓倚坐，打起了盹。

他们的梦干净简单，是望也望不见尽头的甬道和白石地面。

我的梦，是那双本便没有尽头的墨色双眸。

我抬起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划过他手背上沟沟壑壑的青筋，想将他们一一抚平。

“你放心，我应付得来。”

他却还是只有生冷的一句：“我叫你把杯子放下！”

这山头上，多少颗忐忑的心正等着我的决断，唯有我的心是尘埃落定的。

“我要救他们。必须救他们。你懂我的，你了解我的心，你知道我一定会救他们。”

古墨却也抬起那只空的手，一把抓开了我贴紧他手背的手，眉头紧锁，一张脸是从未有过的锋利。

他狠狠道：“我不懂你，从来不懂。我不懂你无谓的心软和愚蠢的善意。那群守门人的死活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可知道你饮下这杯血，从此便是卧月教中人，要离开逍遥，背叛师门，留在这茫茫西域？我该如何护你？你告诉我，如果你选择了这条路，你要我还如何护你？”

心软是无谓的，善意是愚蠢的。不错，在他古墨少主心中，二者皆是多余，皆是虚妄，皆是无聊。

我心头微凉，却还是伸手抚着他面庞，低声道：“你放心，我护得好自己，护得好的。可我不能眼睁睁看他们将那群可怜人活埋......”

他低吼着打断了我：“活埋又如何？他们死光了我也无所谓，你总说我草菅人命，不错，这世上除了你，他人的命于我而言就是草菅！”

我感到一阵暖，一阵凉。一凉一暖相互拉扯，相互抗衡，无端生出了酸楚，生出了疼痛。

“你......你不该这样。你知道的，我总盼着你好，盼着你手里少沾些血，少积些罪孽，便能少受些报应。”

“报应？”他迎风冷笑一声，眉眼冻作冰凌，尖利伤人，“我从来不怕什么报应。我死后自会下地狱。你若定要救他们，我现在便冲进去将他们杀个干净！或是，”他面无表情地四下扫了扫，“血洗卧月教，看你还能给谁人当教主。”

你下地狱，难道我不会跟去么？刀山火海，什么残酷惩罚，难道我不会陪你一起受么？

可是为何此刻的你这样陌生。

从前是我的满目柔情将你浸软了，浸柔了，原来这才是江湖人眼中的古墨少主。人命？情义？不过是指尖玩物，高兴了便照拂一二，轻饶两三。若是动了怒，便是杀尽烧光，也没什么大不了。

心里的寒凉丝丝浇灭了温暖。

我冷冷道：“少主您放手。这杯血，我喝定了。”

他猛然靠近，鼻尖抵住我额头，唇齿落在我眉眼旁，嘶声吐出两个字：“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