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面色的瞬息苍白是可感的，大约是脸颊上忽而一麻，浑身血脉刹那间怔了怔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流，而后无来由的酸楚由足底侵上心头。这感觉倒也新奇。

我知道自己此刻面无血色，看上去很虚弱没有气势，却强打了十二分的精神，又装出了十二分的威严。这威严，是从古墨身上学来的。

我微微扬起下颚，双眼稍睁，食指定定地指着地宫石门，“将门打开，把他们放出来。”

阿依仙笑盈盈地拥上前，谄媚地揽住我的肩，道：“教主您这第一天就要做这么大的决定么？教内事物您还不了解，这地宫的事，过几天再做决断也不迟。”

我快步往前避开，扫落了她搭在我肩上的臂膀。让她搭着不太舒服，好像身上盘了条滑腻冰凉的毒蛇。

我从前总爱观察古墨的笑，有心者会发现他其实常笑，可无心之人却总觉得他神情常常清淡寡然，这只因他的笑从不真切，是皮笑肉不笑。

此刻我也学起了他的笑，弯弯唇角，对阿依仙道：“本教主说的话，阿依仙护法你还是乖乖听吧。我今日心情不大好，你若再要顶撞，我忍不住便要罚你，罚得若重了，总是叫你面子上不太好看。”

阿依仙笑意一僵。看来我学古墨学得有几分像了。

如此甚好，这假笑看来很管用，于是我便挂着这如武器般的笑又说了一遍，“开门，放人。”

卧月教人面面相觑，踟蹰良久，竟没人听从于我。

我哀叹原来自己学古墨只学到了皮毛，他的不怒自威，我不知要修炼到几时才能领悟。眼下他若有意扶持，有意替我扬威，只消随意几句，告诉众人谁与一画为敌便是与他古墨作对，面前这群人谁敢不服？

可他此刻俨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逍遥姿态，只差泡壶新茶，找只小几软塌坐下来品茶吃块糕点。

不想此刻人群中大步走来一人，怒吼一声挥舞起大刀朝石门掷去。这人竟是鬼探。

刀锋嵌入巨石，发出撼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余响尚未断绝，鬼探一字一顿地吼道：“教主之命，谁敢不从？”

他这一吼果然见效，小小一撮人影灰溜溜绕近石门，慌不迭地扣下暗号。石门洞开，守门人一个个安静地走出门外，还来不及惊诧，便一个个以袖抚面，挡住他们受不住的刺目日光。

玉琳琅彬彬而至，躬身问：“教主还有什么吩咐？”

我想了想，摆摆手道：“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将他们好生安置了罢。”

他正欲领命而去，我忽而想起一条，忙呼他站住，道：“这话不仅是对玉护法你说，也是对卧月教上下近百人说的。如今我是你们教主了，你们一肚子坏水该使在想法子杀死我这件事上，切莫分心，旁的坏事就不要去做了。”

我悄悄转着眼珠打量众人神色，见他们面露迷惑，似是不知我究竟是在说笑还是下令。

我略有些不耐烦，短促地吐了口浊气，蹙眉道：“你们也知道，阿依仙她从前是逍遥人，古墨少主旧年也是从逍遥出来的，你们该明白逍遥人都不太好对付。我虽看起来有些迷糊，可你们那么多人每日处心积虑都没杀死阿曼克，怎的偏偏让我捡了个便宜？看来我也不太好对付。”

人群中有几个脑袋微微点了点，我满意地继续道：“我让你们不去干旁的坏事，也是为你们好。若你们不好好上心，杀不了我，我可真要千秋万代了。到时候，你们要死不瞑目的。”

众人大悟，深以为然，齐齐抱拳高呼：“教主英明！”只有四位护法立于一旁神色千变万化，阴晴难辨，沉默未语。

他们不说话最好，他们一开口我便觉得头痛不已。可偏偏古墨也什么也没说，既无哀叹，无惋惜，也无赞叹。

他不说话，我心里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