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一出悲剧却又是在谁的算计之中?
从来都是造化弄人,人总自以为是地千方算计,到头来不过是空空如也。
我险些就要为这对夫妻之情深所动容,忘了这悲剧是我一剑刺出来的,也忘了那千丝万缕、理也理不清的仇怨纠葛。
我心生恻隐的片刻,古墨已渐渐占了上风。
卧月教人还兢兢业业装着死,只有方才陪我一同破门的鬼探挥着龙头铡大刀霹雳生风地助古墨劈砍铜丝。
人,竟不如鬼。这江湖,大概就是如此罢。
眼见古墨披风一卷,玉鼎长老被他卷入磅礴内功气泽中,竟动弹不得。古墨掌风微扬,这一掌下去,玉鼎长老定会脑浆四溅,命丧当场。
他却忽而住手,抬眼漠然看我一眼,对我道:“一画,你来。”
我不禁窃喜,想着他总算在这十分不适宜的节骨眼上想起了我。
我乖巧地小跑几步,羞赧地垂下头,等他夸赞,全然不顾玉鼎愤恨中夹杂绝望的目光。
古墨摇摇头,“我不是让你过来。我是说,你来杀他。”
我一怔,知道自己并未听错,古墨也绝非瞎诌,因而没再追问,可手上的剑却抬不起来。
我正踟蹰,鬼探却一声不吭地挡在我面前,举起铮铮大刀往玉鼎脑袋上砍去。
眨眼间便要刀起人头落,门外甬道中忽而飞来一根铜丝。铜丝穿堂而入,直卷古墨手腕,又缠鬼探大刀。
我不禁惊呼:“当心!”
他二人虽躲了开去,却也大感意外,这铜丝力道苍劲却又柔软,比玉鼎长老的手法兀自高出不少。
我瞧那铜丝发黑,铜绿斑斑,想不到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长呼:“古墨少主,手下留情!”
这声长呼初听很远,似将将踏入宫门,可落下尾音时,已然到得华堂之外。
这声音十分耳熟。
话音落,门外跳进一人,竟是不知去向的雪翁!
青坟窟众人认不得雪翁,七嘴八舌地怒声质问:“你这贼人是谁?从何偷得我青坟窟独门武功?”
雪翁胡子一吹,气得上蹿下跳,“好啊,好啊!你们这群没良心的,爷爷我赶来求古墨少主留你们一命,你们这群孙子却骂爷爷我是‘贼人’?小心我家仙君动怒,席卷大雪,将你们全部活埋!”
玉鼎问:“你家仙君是谁?是他传给你青坟窟武功的吗?”
雪翁朝我眨眨眼,笑道:“小丫头你看,青坟窟的人在坟头躲了上百年,不谙世事,不识天上仙君,反问仙君是谁,当真好笑。我家仙君修仙法,不屑得修武功。”
我陪他干笑了两声。
玉鼎紧贴头骨的那层面皮变了色,脸色更加阴沉蜡黄,“你拿我寻开心吗?你究竟是谁?”
雪翁收敛笑容,正色道:“不与你打趣了。我是谁?我是你师父。”
玉鼎冷笑一声,“我师父?我师父虽已失踪二十载,我与他二十载不见,却绝不会认不得他的样貌。你不是我师父。”
怎的又是二十载?
二十年前可是天降大劫于江湖,于是众人遭难的遭难、受苦的受苦、失踪的失踪?
雪翁得意地扬起头,笑道:“好徒儿,你没有忘记为师的模样,我很欣慰,很欣慰!”
那人怒道:“你不是我师父!休得侮辱我师父!”
雪翁抬起手,缓缓从脸上扯下一张面皮,幽幽道:“二十年前,我上了一座山,遇上了一个人,偷学到了这点易容的本事。”
面皮落地。
“你且看看,我究竟是不是你师父?”
玉鼎怔得良久,忽而“噗通”跪地,叩首大呼:“师父!玉鼎该死,竟没认出您来!”
雪翁哽咽道:“不怪你,不怪你。这么多年,你可好么?”
青坟窟众人有些认不得雪翁,而认出他来的一群已然跪地,他们喊他“木椁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