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真端详起这张退去鸡皮鹤发的脸,原来雪翁不老,不过四十上下,与古墨年纪相仿,但看上去比古墨沧桑不少,看来青坟窟内功并无驻颜之效。
他肤色白净,唇角与眼尾皱纹道道条条纠缠得难解难分,却将不落的笑意勾画得和蔼亲切。
与青坟窟众人一比,他木椁长老显得太过养尊处优,一副营养过剩的模样,其实与常人相较已是偏瘦弱了。
他面容俊朗,眼神沉稳含笑,可那笑却并不甚开怀。
我喃喃道:“原来你不是老人家。原来要装作成一个老人,并不难……”
古墨定睛看着我,幽幽道:“不难。”
我心头一紧,沉甸甸装着的全是心事。
木椁歉然眨眨眼,对我道:“骗了一画姑娘许久,抱歉。”
上当受骗的人不能只一味怨骗子奸诈狡猾,也该反省自己为何总不得开化,心眼迷蒙,于是我大度地笑了笑,“无妨,无妨。”
我日后才知道,二十年前青坟窟虽然不济,但这木椁在江湖上却颇有些脸面,与逍遥二子一般,年少成名,年纪轻轻便收了弟子,玉鼎便是其中之一。
彼时他前途不可估量,待老窟主退隐让位,青坟窟定是要由他掌舵。不过江湖秋水多,古墨当年一怒之下杀了老窟主,木椁便也跟着失踪了。
青坟窟人大多将这笔账也记在了当年还是因寻子的古墨头上。古墨虽肩负血债累累,但这一笔却当真冤枉。好在木椁自己现了身,洗净了古墨的冤屈。
木椁此刻向众人温厚作揖,道:“诸位若是无事,我青坟窟便先行一步了。”
众人自是无事,事端都是他青坟窟挑起的。
古墨神情冷漠,不置可否。阿依仙仍抱着阿曼克身子发怔,也没有心思再寻是非。
木椁慈爱地朝青烟笑了笑,问:“你呢?你是跟我们回去,还是留在古墨门下?”
青烟扯袖擦了擦唇角的血渍,目似冰霜,道:“青烟随木椁长老回青坟窟。”
木椁眼神打了个弯,在青烟手中长鞭上停顿片刻,笑意隐遁起几分,道:“不必了。你至始至终都是古墨的人。不过你得将解药留下,长鞭上的毒汁可还新鲜着。此毒触肌入骨,古墨使者们没有中毒,你青坟窟中的叔伯中毒的倒不少。”
我这才幡然醒悟,青烟果真没有背叛古墨。她往长鞭上喂毒,是为了在混战中偷偷毒倒青坟窟人。
这一条逼她众叛亲离的毒计,恐怕并非出自她本意,应当也是古墨布下的。
原来古墨方才赶我出去,是怕我坏了他的诡计。
青烟面不改色,从怀里掏出只小巧玲珑的彩釉瓷瓶,抛向空中。
木椁甩出铜丝绕上那瓷瓶,将它接了过来,转身欲要离去。
玉鼎一行人虽心有不甘,但眼下局势已然明了,凭他们的本事只能勉强与古墨斗个两败俱伤,要想扬眉吐气报仇雪恨,怕是时机还未到,因而也不再说什么,偃旗息鼓地跟在木椁身后。
沉吟良久的古墨忽而冰凉地蹦出两个字:“站住。”
木椁顿住脚步。
古墨道:“我认得你。”
我回身去看他的眼,早已是杀气弥漫。
木椁缓缓回身,“少主怕是认错人了。”
古墨步履沉沉,步步逼近,凌厉霸道的气宇在狭小石室中来回激荡。
他说:“我认得你。你也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