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随那小二进到屋中,鼻中先闻到一股甜香,却非饭菜香气,倒像是叶萧萧等人所用的脂粉味道。他轻咦一声,停下脚步,还没看清屋内情状,迎面一团红影裹着香风直扑过来。叶澜一惊,左足一撤,右臂前探,竖掌挡在身前。掌至半途,忽地看清那团红影乃是一个身着红裳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那妇人满面堆欢,一笑之下,脸上脂粉簌簌而落,露出唇角沟纹。叶澜见状,忙撤去掌上力道,掌势还未收回,便被那妇人一把握住手臂,来回摇了两摇,娇笑道:“公子爷,瞧着面生啊!今儿个是头一回来咱们倚翠楼吧?您可算来对了地方,包你来了这一次,下回便再也去不得别家。只不过公子来得却是早了些。”
叶澜见这妇人这般言行举止,只当这妇人便是此处的老板娘,他手臂微一用劲,撤回被那妇人抓住的手臂,回头看了一眼天上明晃晃的日头,转过头来,又摸了摸自己已然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皮,心道:“都到了这个时辰,你一个开酒楼的不抓紧开张待客,却还嫌我来得早。怪不得这厅中一个客人也无,如你这般做生意,竟然还没关张倒闭,倒也是咄咄怪事!”当下喃喃道:“这还叫早啊?我可是饿得很了!”
那妇人掩口轻笑道:“瞧不出公子一幅斯文模样,性子却是这般急。我这就去叫姑娘们起床。”
叶澜听这妇人要去叫姑娘们起床,只当这酒楼中当厨的都是女子,当下点了点头。柳叶岛上饭菜皆由叶萧萧等人打理,岛上男子一个个都是饭来张口的脾性,并无一人精擅厨艺。叶澜对女子当厨习以为常,却不知世间酒楼饭馆之中大厨多是男子。他心想人多好办事,多叫几个厨娘一起忙碌,自己也好早些吃饭,便对那妇人道:“快些,多叫几个姑娘一起。”
那妇人笑容更是欢畅,伸指在叶澜额头轻轻一点,嘻道:“哟!公子爷这般大的胃口,小心吃得太多,撑破了肚皮!”
叶澜不耐,摸出一锭元宝抛给那妇人,催道:“快去快去!”
那妇人见多识广,方才见叶澜一入楼中,便知这公子乃是豪富之人,光是那腰间玉佩便至少值五百两银子,这才使得她这个倚翠楼的大当家亲自殷勤招待。只是她虽料知来了大财主,却仍未料到叶澜竟如此豪阔,出手便是五十两金子。这妇人只觉心花怒放,听了叶澜催促,暗道:“瞧这公子俊秀多金,按说本不应如此急色。想来是大户子弟,家中母老虎管得严,今日不知怎地脱了缰,便想一次撒欢儿玩个痛快。嘿嘿,既然有这等肥羊来到倚翠楼,老娘定要将他伺候舒爽了,待他尝了咱们这儿满楼野花的滋味,保管他日后回味无穷,隔三岔五地便偷偷溜出来尝鲜!”当下眉开眼笑地道:“公子楼上稍坐,我这就去把咱们倚翠楼最漂亮的姑娘们都叫来!”
叶澜一愣,忖道:“厨娘漂亮不漂亮与我有什么相干?”他这般想着,口中便道:“漂不漂亮倒在其次,关键是手艺要好。”
那妇人笑道:“公子真是行家!知道中看不如中用的道理。公子一百个放心,咱们倚翠楼的姑娘,莫说是手上功夫了得,便是一身百般工夫也是样样精绝,包公子称心满意就是!”
叶澜被她说得口舌生津,脸现喜色,点头道:“如此我倒要好好品尝一番!”
那妇人娇嗔道:“小馋猫儿!你就瞧好吧!”说着快步上楼。
叶澜叫道:“别忘了酒也要好!少不了你的银子!”
那妇人一怔,停下脚步,满面疑惑的看着叶澜,问道:“我瞧公子这般着急,只道公子定是要立时提枪上阵,莫不是还要先用些酒菜?”
叶澜被她如此一问,微微一愣,暗想老子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打仗,提什么枪?上什么阵?我肚子饿得咕咕叫,跟你费了半天唇舌,连厨娘的手艺也谈到了,你现下却来问我要不要先用些酒菜?你这老板娘莫非是个傻子?当下没好气地道:“自然是要用酒菜!”
那妇人赞道:“公子爷好耐性,倒真能忍得!不过,如此才算是行家里手,直捣黄龙虽说痛快,却哪里及得上把酒言情举杯调笑来得雅致有趣?我这就叫人给公子爷备酒去。”
叶澜听她越说越是莫名其妙,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只是终于听她说要去整治酒菜,便也懒得再与这傻呼呼地老板娘多废话,只是颇为无奈地一翻白眼,不再言语。
那引叶澜进屋的小二见叶澜出手如此阔绰,面上愈发恭谨,道一声:“公子爷随我来。”便引叶澜走上二楼,行到一扇门户之前停住脚步,推开木门,带叶澜走了进去。
叶澜见室中是好大一处厅堂,厅中桌椅井然,地上铺了大红地毯,毯上以金线绣有牡丹,瞧来艳丽非常。厅后又有一室,房门并未关闭,只是门后有一花鸟屏风挡住了视线,瞧不见房中情形。
那小二让叶澜居中坐了,给他斟上茶水,低声道:“公子爷稍待,姑娘们马上就来,小的先行退下了。”他见叶澜点头示可,便躬身退出。
叶澜慢慢啜着茶水,一杯茶只喝了一步,果听得外边脚步声响,一众女子手执托盘鱼贯而入。托盘中尽是美酒佳肴,奇珍异馔。
叶澜瞧众女走进房中,心中一惊,暗道:“怎地还要厨娘们亲自上菜,这不是小二的活计吗?”只见众女大都二十岁左右年纪,岁数大致与他相当,只是诸女虽然年轻,却一个个敷粉涂朱,妆容甚浓,掩住了本来的青春容色。
诸女将托盘中物事一样样摆到桌上,她们衣衫甚是轻薄,并不遮体,举手投足之间,春光隐现。
叶澜羞红了脸,不敢多看,暗想:“怎地穿得如此凉快?哦,是了,定是后厨灶火熏蒸,比别处热上一些,这一众厨娘才穿着如此清凉……”
他实在饿得急了,也顾不得不好意思,撕下一根肥大鸡腿,张口大嚼,转眼便吃得吃剩下一根腿骨。饥火稍抑,抬眼见一众“厨娘”放下了托盘,却不离去,都笑嘻嘻地瞧着自己。叶澜咽下口中碎肉,讪讪地放下手中骨头,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只听一个声音娇嫩的“厨娘”笑道:“公子别只顾吃,来,咱们先喝上一杯酒。”
叶澜听了,正合心意,抬头朝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穿葱绿衣衫的女子手执酒壶,满满斟了一杯酒。
叶澜正要伸手去取酒杯,不料那女子却自行端起杯子,走到叶澜身前,一屁股坐在他腿上,举杯朝他口边送去。
叶澜软玉温香在怀,立时怔住,咕咚一声咽下酒水,却也没有品出这酒是何滋味。慌乱中想要将怀中女子推开,却想起自己满手油腻,大是不便。正没理会处,忽听身旁一个穿粉红衣衫的女子跺脚道:“公子偏心,只喝她一人敬的酒,我也要喂公子喝上一杯!”不等叶澜回答,这“厨娘”便也满满斟上一杯酒,举杯抬头,将一杯酒都倒入了自己口中。
叶澜一怔,心想明明说要喂我喝酒,怎地却自己将一杯酒都喝了下去?正自疑惑,却见那红衫女子却不将口中酒水咽下,微鼓香腮,嘟起樱唇,直朝叶澜嘴边吻来。
叶澜如中雷击,身子就此僵住,只觉一抹香舌撬开嘴唇,将一口酒慢慢渡了过来。
过了良久,那红衫女娇笑一声,直起身来叹道:“喝了这么多年的翠湖春,唯有今天这杯味道最好!”说着抿嘴咂唇,回味不已。
众女见来了叶澜这等英俊多金的主顾,一个个耳红心热,恨不得将他一口吞下,不料却被这红衫女拨了头筹,众女都指着那红衫女骂道:“小狐狸精!吃独食么?!”说着都挤上前去,抱住叶澜头颈一通乱亲。
叶澜只觉头脑一片空白,呆立当场,任由众女施为。待众女直起身来,朝他瞧了一眼,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却见他被众女亲得满脸尽是唇印,横七竖八,密密麻麻,便如是装满熟樱桃的果盘一般。
过了好大一会儿,叶澜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问道:“莫非……,莫非你们不是厨娘?”
他怀中那着葱绿衣衫的女子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了两晃,轻笑道:“公子看奴家这小手,可是做那惯了那等粗重活计的样子么?”
叶澜见她那手指有如春葱,肤色白暂几近透明,掌心娇嫩,绝无一丝粗糙老茧,当下木然摇了摇头,颤声又道:“不是……,不是厨娘?”
那红衫女秀目一转,轻笑道:“公子若想让咱们扮厨娘,却也不难。”
众女听她如此说,都相视而嬉,心下了然。倚翠楼远近闻名,形形色色的客人都接待过。有些客人兴趣特殊,喜让众女扮作其他人物,如戏子、女侠、女捕快等等,不一而足。因此倚翠楼中刀剑锁拷,麻绳皮鞭,无一不备。众女上镣带枷,捆绑滴蜡,更是无一不会,无一不精。只是没料到叶澜口味如此特别,众女从未扮过厨娘,未免生疏,幸喜后厨中刀铲砧板等物无不齐备,倒省去了许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