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陈沧海都看在眼里。他明知道林素和那个小男生没有任何瓜葛，这只是偶然，也不会有后续，他仍然觉得不舒服。他自嘲，你何来资格不舒服呢？

林素是很受欢迎的女孩子，尤其受男生欢迎。这点在高一时还不明显，老六选她做校花都饱受争议。到了高二，她成为学生会主席，在若干大场合侃侃而谈，气场强大，收获了许多粉丝。到了高三，她已经封神。又美又爱笑又聪明的女孩子，的确应该受瞩目。

高考后的那一天，他去找林素，是为了给她送火车票，他们几个要好的朋友约好去凤凰毕业旅行，他冲口而出：“叫上林素啊。”

叶心有点诧异的看着他，“林素家里没有电话，她也没手机，怎么联系？写封信给她？”

他知道自己失态了，故作满不在乎的说：“好啊，那就迟几天出发，联系上了就一起去，没联系到那我们就自己去。”

当时，他就决定要去找林素，不过几个小时的路程而已，他要亲自去找。经过一番波折，他找到林素的家，却没有找到林素，那张火车票，被他深深的锁在抽屉里，至今仍在。

后来，他和叶心、唐妍、老六、小川、老三一起去了凤凰。那时候还没有高铁，他们坐的是快车，一路摇摇晃晃，新奇又兴奋。

陈沧海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当然是空的，这是林素的位置。

叶心本来和唐妍坐在一起，她穿了一条粉色的连衣裙，整个人像一朵新开的水莲花，粉粉嫩嫩。叶心身体不好，怕冷，一上车就赶紧掏出羊毛围巾严严实实裹起来。她那时候已经生病了，很容易觉得累，不一会儿就靠在唐妍身上睡着了。唐妍给陈沧海发短信：“叶心好沉，我跟你换个位置吧？“

陈沧海有点为难，他不愿意一再给大家“他和叶心是一对“这种错觉，以后会是很大的麻烦。

唐妍发来第二条短信：“快快快！sos！“

他最终和唐妍换了座位，唐妍低声笑着对他说：“运气可真不错，你旁边那个人没上车，我可以好好躺着了。“

陈沧海只能在心里苦笑。他轻轻扶过叶心，让她稳稳靠着，又细心的帮她把围巾裹好。旅途中叶心醒来一次，看到身边是他吃了一惊，他急忙解释原因，叶心只是微微一笑，她说：“你急什么啊？我都没有急。“

陈沧海哑口无言，他想把整件事和盘托出，告诉她，他身边的位置本来是林素的，但是叶心指着窗外让他看：“快看快看！广播说，我们已经到岳阳了！是范仲淹的岳阳哦！“

陈沧海到底年轻，犹豫一会儿也就不再纠结，把烦恼抛在脑后，先欣赏了美景再说。现在想来，这就是他性格中的致命伤，最终导致他伤人伤己，追悔莫及。

那时候的叶心，应该十分满足和快乐吧？她还不知道，她视为男朋友若干年的人已经变了心。不多久，叶心又睡着了，一直睡到怀化。

而他，一路无眠，一边遗憾身边不是林素——但是不要紧，总有一天会是林素，一边盘算着，该怎么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跟叶心说清楚。那时，他怀着迷之自信，以为自己懂得林素，以为林素同样喜欢自己，她在她送他的书上写着“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可是，为什么，后来就不算数了？

他忘记了，那本书，她从来没有真正送给他。那段话，也是他偷窥得知的，她把书藏在书柜最深处，就是为了收藏好这段秘密。

那时，他还以为林素只是迫于家境，不得不去广东打工，整个暑假，他都苦等她的电话，他时时带着手机，夜晚都不敢关机，任何消息都马上查看。有10086发来的广告，有老六发来的**，有叶心发来的笑话，唯独没有林素。他最终也没等到，直到十年之后，因为合作关系，他才等到林素的消息。

那时，他非常想念林素，想她的时候，就看看手机上偷偷翻拍的林素的照片，那时候只有100万像素，画质要多差就多差，屏幕才一点点大，但他看了又看，婴儿时期胖胖的林素，童年时严肃的林素，初中时又帅又美的林素……一次又一次，他早已深深把林素的样子刻入心中。在相思难以排遣的时候，他心中默念王小波那句话，想象着他和林素变作了天上半明半暗的云，无论东西，都一起飘着，自由自在，没有任何束缚。

这是一种甜蜜的痛苦，他时时在心里想着，以后要告诉她，他曾经为了她……林素会怎么回答呢？她可能说“移得君心在我心”，可能会抵赖说他“口说无凭”，他就要马上拿出暑假里写给她的那些信，刚开始他只打算写一封，后来发展到每天一封甚至两三封，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琐事和幼稚可笑的感悟，现在，他一句也想不起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当初喜悦而甜蜜的心情，这些信也都锁在老家的抽屉里。

他也有意识的开始疏远叶心，减少参加他们小团体活动的次数。

后来，是叶心告诉他，林素考上了中山大学，她又在广东打工，为了节省路费，就不回家了，直接在那边上学。林素没有和他告别，她就那样走了，再不回头。

他给她打电话、发邮件、发qq，都石沉大海。

现在，林素靠在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肩头睡着了，昨晚他怎么都睡不着，熬不住打了电话给周舒云，后来……想想简直难以置信，他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样，陪周舒云在月光下坐了一晚上。想必林素也失眠了吧？她又是怎么度过这一晚的？

此刻，如果他勇敢的站起来，对那个小男孩说，这是我的朋友，麻烦跟我换个座位，十年前的愿望就实现了，可是，有意义吗？一切都已经失去意义。他的肩膀，最初是叶心专属的，现在周舒云也曾经靠过。独独不是林素。时间最无情，只要时间不对，就全都错了。

他把座椅调低，也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