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因为要回武汉，他的心情一直难以平静，多年的往事始终在心头徘徊不去，一念起，一念落，他整夜睡不着，忍不住打了周舒云的电话。

周舒云是个好的倾听者，听他絮絮叨叨讲陈年旧事，他想到哪里讲哪里，毫无逻辑，但周舒云始终静静听着，她一声不出，不追问不反驳也不迎合，就在电话另一头静静听着，偶然轻轻叹息一声。他讲叶心的好，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他自己的错失……

最后，他还是哽咽起来：“我对自己好失望，我，终究忘不掉她，时至今日，我……”

他听到敲门声，以为是隔壁的没有在意，周舒云说：“开门吧，我来了。”

他看看手机，已经是深夜两点多了。

“你怎么来的？”

“打不到车，我走过来的。”他们都住在东区，相隔不太远，步行大约三公里。

“深夜一个女孩子走在街上多危险！你不要这样吓人好不好！”陈沧海从感伤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一阵后怕，a市前些天才发生了凶杀案，万一周舒云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交代？

“我长得安全嘛！”周舒云笑得没心没肺，她经常一个人在街上瞎逛，看看星星，看看江水，看看古迹，看看街上的人，街上的人最有意思，每个人都怀着愿望，大部分人都行色匆匆，努力奔赴目的地。只有孩子们最快乐最满足，笑起来毫无负担。她常常一逛就是几个小时，逛到深夜，因为寂寞，因为她有一颗无处安放的心。她一直在寻找什么，但她不知道她到底在找什么，现在她知道了，大约就是一个让她心甘情愿、百死不悔的机会。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大，你看。”她拉他到窗边，真的是一轮白玉盘般的满月，深蓝的天幕上点缀着几缕流云。

“我从我的窗户看到月亮，觉得美极了。我不想在这样一个有月亮的夜晚放你一个人回忆往事，所以我走过来陪你。”

陈沧海不是不感动，但是，这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这对她不公平。他为难的说：“舒云，我不能……”

周舒云一挑眉毛：“你想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表情这么猥琐？我只是来陪你聊聊天而已，可不是送外卖的。”

陈沧海没心思跟她开玩笑，他摊开来说：“我只有半颗心，不，可能半颗都没有。”一半装着已经去世的前女友，还有1/4装着暗恋而又不可能的人。

周舒云说：“我不管你的心分了几瓣，你就是你。我和你在一起会觉得快乐。我是个没有故事的人，我没有吃过苦，也没有受过伤，我有一颗完整的心。我从小很乖，成绩优秀，考学、工作都听爸爸安排。我常常想，我从来没有真正活过。我的前男友，和他分手我都觉得松了一口气，要成天假装喜欢一个人其实蛮累。我以为我没有心，直到我遇见你。”

她说起来很有点荡气回肠，陈沧海也有点被打动，但是，他不想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做出错误选择，误人误己，这是原则问题。他说：“这些话以后再说，我现在送你回去。”

周舒云笑嘻嘻坐下来，“我不走，你怎么送呢？”

陈沧海板起脸：“记住，你是女孩子！不能这么没脸没皮！”

他吓不倒周舒云，她是个有自信的姑娘，她张开双臂，“来，你可以借机会抱我哟。”

陈沧海想不到90后如此老到直白，他自己先面红耳赤了，认栽！

周舒云看他良久，他脸颊红扑扑，眼里又是愠怒又是尴尬，还有一点手足无措的可怜，嗯，他确确实实一点都不喜欢我啊！她长叹一口气，“沧海，我羡慕你的真心。我小的时候看《笑傲江湖》，觉得任盈盈是傻逼，或者说是被金庸写坏了，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男人对另外一个女人深情就被打动？现在我才知道，我才是是傻逼。不要嫌我傻，也不要嫌我丑。”

她一时搞怪一时抒情，陈沧海完全招架不住，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感觉就像过山车，一时云霄一时地下，他哑口无言，甚至忘记否认她丑。

周舒云叹一口气站起来：“走吧，送我回去吧，郎心如铁！我就是心软，怕看你为难。”她又露出顽皮的笑容，陈沧海哭笑不得，这女孩，他真招架不住啊！

他们踏着月色走回去，那月光清澈又浓烈，让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走在月光里，恍恍惚惚，像失重、又像微醺。

周舒云是本地土著，她一路走一路说，她曾经在这里做过什么什么，陈沧海却不由自主的想起多年前那一个相似的月夜，那个曾伴他走过一路的女生，林素现在在做什么呢？广州可也有这样的明月？我为什么又想起她？他心中五味杂陈，完全没有听进去。

走过一片月季花时，周舒云说走累了要休息一会儿，他们坐下来。明月当空，花香浓郁，真不知今夕何夕了。

也许是被这气氛所感染，周舒云也不再瞎扯：“陈沧海，我本来以为是我陪你，我现在知道了，是你陪我，谢谢你。”

陈沧海转过头去看她，在梦一般的月光下面，周舒云平淡的眉眼竟也美丽起来，她其实是一个好看的女孩子呀！不过，这和我有什么相干？！就像林素的美和他无关一样。

周舒云虽然故作泼辣，但倒底是个年轻姑娘，被喜欢的人盯着看也难免露怯，她扭头看着远处。

a市四面环山，那些黑黑的低低的山头都沉默着。陈沧海也同样沉默。周舒云的情绪终于低落下来，她伤感的说：“我知道，你刚才又想起了别人，你人虽然在我身边，但我还是一个人。”

陈沧海有点过意不去，也有点自暴自弃：“对不起，我说过，我只有1/4颗心。”

“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这是一个伪命题，早点相遇，最早的时候有叶心，然后有林素，多早，她都不会有机会。他当然没有把这伤人的真相说出来，他只是沉默，带一点愧疚。

周舒云长叹一声，“陪我多看一会儿月亮吧，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美的月亮。”

后来，周舒云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他们在月光下坐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