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赢了，果然不愧是高端玩家。跟有意思的人做朋友也不错，林素加他为好友。

林素的微信名就是本名，陶然一看，十分得意，“你看，确实是两个字，缘分，这就是缘分。”

“那是，好几亿人都跟你有缘分。”

陶然摆出了很严肃的姿态：“那不同，这一刻，恰好是我和你，恰好是在这里，我们遇见了，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林素无情的嘲笑他：“这招不好使，我早十年就不是文青了。”

她的文青时代是和陈沧海纠缠在一起的，因为共同的爱好，他们比旁人多几分默契，但是，这默契本就不是现实世界的默契，只是存在于纸面上、植根于他们脑海中的体验和情绪。人固然不能只有此生此世，还需要有一个诗意的世界，但是，对个体而言，如果脱离此生此世，诗意的世界也就无所附丽。

从她卖文为生、专写商业文字开始，她就不再是个文青，不会再为了这样一句半句俏皮话动心，哪有那么多知心知己，哪有那么多心有灵犀，都是套路。

这个陶然，肯费心费力来讨好她，也不过是因为她是个外貌还过得去的单身女客，有机可乘。当然，他也未必有什么坏心，只是旅途寂寞，找个伴而已，实乃人之常情。

林素无意做别人的插曲，更无意让别人做她的插曲，大家还是点到即止，说说笑笑，彼此消磨一下时间，客客气气做个朋友，足矣。

“你这个人，太傲娇，听不得真心话，更听不得假话。”陶然连连摇头。

今晚，他应一个本地大v的邀请，来这里拍夜景，却遇到林素。他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因为她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这条喧闹的街，多的是或兴奋或惬意或快乐的游人，只有她，寂寞又伤感，她一直在寻找什么，一个人或是一段情？

一个优秀的摄影师，必须对美有高度的敏感，他们理解的美和一般人略有不同，一张面孔，如果只是漂亮、没有灵魂，拍出来也只是个充气娃娃。一张照片，如果没有情感，是无法打动人的。所以，林素这个有故事的人完全符合他的要求，她的沧桑感里面带着稚气和纯真，两者形成强烈冲突，使画面充满张力，他忍不住一直跟拍。

他看到她拿着一张老旧的火车票拍照，这是多么戏剧化、又古典主义的做派？他乍一看到，差点笑出声。虽然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但是，太入戏就难免看着有点搞笑，何况还是个独角戏？这世界上，感动自己可能是最可笑的事情之一。他看着她走过回龙阁，走过风桥，走过虹桥，她不疾不徐，很认真做这件搞笑的事，渐渐的，他就不觉得搞笑了。她的细微表情和动作，把她沉重的感情传递给他。

他走过来跟她搭讪，纯粹只是觉得这样做比较好。

“怎么理解？”

“听到真心话，戳中你了吧，你恼羞成怒，百般抗拒；听到假话吧，你觉得智商受了侮辱，更不能接受。”

林素有一丝恼怒，正准备反唇相讥，突然醒悟，咦，这就是他说的恼羞成怒吗？她收起怒气，露出酒窝，正准备说话，陶然再加一句：“你又喜欢压抑自我，善于伪装，看似占了上风，其实处处受制。”

林素呆住了，一时无所适从，无论生气或者假装淡定，都被他说破。

林素想了想，回答：“广东有句话，叫做‘都被你讲晒’，也许你说得有道理。我要走了，别忘了给我发照片。”

“月色这么好，我送你回去。”

林素不再理他，自顾自刷朋友圈。陶然也不说话，他自动自觉的落后两三步，陪她一起走。

很快，林素就刷到了陈沧海发的照片，“我们”，她不由自主站住了。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图片。

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容灿烂，神采飞扬，阳光正好，青春正好，调成了阿宝色，特别清新，有校园恋情的味道。她无数次想象过，他和叶心应该谈一段这样浪漫纯粹的恋爱，然而，后来她才得知，并没有。上帝没有眷顾叶心，她大学之后日渐病重，忙于治疗，激素紊乱、脱发、失眠、发胖……林素完全能体会她的心情，她们两个后来没有再见，不仅因为忙，更因为叶心不愿意自己难看的样子被她看见，她是闺蜜，也是对手。

这个圆脸的女孩子多么幸运，她和叶心最渴求的东西，她似乎毫不费力就得到了。叶心等了十几年，林素也等了十几年，她呢？一年？两年？从陈沧海说过的只言片语判断，恐怕不到一年。然而，感情只讲缘分，不论长短。

她相貌普通，但有幸福的光环加持，如夏日骄阳一般耀眼。

林素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从陈沧海说出“我有女朋友了”那一天起，她就在等这一刻。知道不等于见到，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她必须得看见，才能真正死心。

林素觉得自己的一部分就在这一刻死去，可能是最珍贵的那部分，从此，她在感情世界就是个孤魂，承诺如青烟飘散，奢望如纸钱撒落，曾经以为的苦和甜，都变成了她感情的墓志铭。

这张照片是一个大大的句号。

她的眼泪涌出来，不自觉的佝偻了身体，陶然及时扶住她。

林素此时受不得一丁点的关怀和温暖，孤魂不需要这些。

她把他推开：“你走！你不要管我！”她力气真不小，陶然差点被她推倒，林素用力过猛，自己也站立不稳，陶然只好又扶住她，像哄小孩子一样：“好好好，你先坐下，坐下慢慢哭不迟。”

他担心她，理智的人崩溃起来特别可怕。他一眼瞥见她的手机屏幕，心中了然。那穿白衬衣的男生十分英俊，和她恰是一对，他应该就是火车票故事的男主角吧？只是，他现在身边是另一个人。陶然暗自在心中叹气，只是失恋而已啊，多半是第一次失恋，多来几次自然就习惯了。

每秒钟都有人失恋，也都有人开始新的恋情，但每个失恋的人还是会痛彻心扉。

林素坐在路边，双手掩面，哭个不停。她已经无力思考，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重复：一切都结束了，都结束了，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