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慕怡望着盛烨，第一次发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并不再是她看不懂的东西。
那里面，印着自己。
迷茫，胆小，懦弱，却又努力向前的自己。
那是她曾经的模样，也是她现在的模样。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面前这家伙也没那么讨厌了。
梁慕怡这样想着，忐忑的心终于放下。她垂首低笑，嘟囔好：“我觉得不好。”
“恩？”盛烨诧异。
下一刻，梁慕怡却把他推开，一本正经地说：“谁要死啊，我才不要。”
褪去了迷茫和懦弱，明明心里还是没底，却仍要作出坚强模样。盛烨低低笑出声，这样才对，这样才是她。
梁慕怡看着他失笑的模样，心越发柔弱，那个一直横陈在心里的问题也不禁脱口而出。
她说：“盛烨，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盛烨的笑声戛然而止，那双浸满笑意的眼睛顿时掺在了她又看不懂的东西。少顷他低头，双手插兜，淡淡回应。
他说：“应该，是不认识吧。”
“是吗？”梁慕怡皱眉，“可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有些熟悉？”
盛烨闻言耸了耸肩：“梁慕怡，你思春了吧，竟然撩汉撩到我头上了。”
梁慕怡：“……”
不对啊，怎么又成她的不是了？
然而没再给她反驳的机会，盛烨拉着她，当即瞬移到了组织大楼的外面。因着二人刚才的一系列举动，此刻的组织大楼内气氛紧张，巡查队在每一层都安排了人手巡逻，那个被他们连累的前台姑娘也被带进问话室谈话。
如此一来，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大楼内，反倒无人关注外面，也因此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梁慕怡跟盛烨快跑进入旁边的巷子，盛烨眼疾手快调整了摄像头的角度后，二人才开始观察两栋大楼。
外贸公司的大楼看起来又破又旧，外侧的招牌似乎也是摇摇欲坠。在他们记忆中这家公司的生意似乎相当惨淡，经常能看到那个快要秃顶的老板夹着一个脱了漆的黑色公文包每天早上八点出现在门口，又会在下午五点的时候准时离开。而他们公司的职员瞧着一个个也是萎靡不振，每天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仿佛头顶都写着衰字。
那个时候，梁慕怡看到他们，觉得非常晦气。如今再想起来，却发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就比如说吧，老板那副德行，生意又不是很好，他们如何维持经营的？”梁慕怡查看左右墙壁和脚下的连接点，一无所获。
盛烨靠在墙边看她忙碌，挑了眉：“你怎么能以貌取人呢，没听说过财不外露吗，万一人家坐拥万千家产只是喜欢打扮成寒酸模样呢？”
梁慕怡动作一顿：“说的也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花枝招展。”
“多谢夸奖。”
“客气客气。”梁慕怡说着，一脚踹过去，“我客你个大头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插科打诨？”
盛烨轻巧避开，冲着梁慕怡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多大的人了，做事还学不会用这里。”
“我看你是想挨揍。”梁慕怡没好气地冲上去就要掐人。
盛烨反手固定她的胳膊将她扯进怀里，从后抱住她，凑近她耳边吹了口气。
梁慕怡全身的鸡皮疙瘩简直要爆炸。
“你这暴脾气除了我也没人受得了了，不过没什么，我就喜欢看你发脾气，你越生气我就越高兴。”
“变态。”梁慕怡嘴上骂人，心里却有点喜滋滋，她故作镇定推开盛烨，“你这么淡定，难道是有主意了？”
“也不算，只是想起一些事。”
“什么？”
盛烨回身再看这条巷子，灰尘满布，地上还有不少泥污，深处堆满了垃圾和杂物，是一个不管谁经过，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地方。
而就是这样一条巷子，却在正中的位置，有一条连接两栋楼的二层玻璃楼梯。任谁看都会觉得这个存在多此一举，甚至比那个秽物和垃圾还要碍眼。
他顺着玻璃楼梯继续往上看，映入眼帘的是相比来说差距很大的两座楼体。然而因为外贸公司的大楼高度有限，在组织大楼才到一半的时候它就已经到顶了。
仿佛一个小矮人，被拦腰截断了一般。
盛烨越看越觉得有意思，视线徘徊在两座楼体之间，最后落在了位于组织大楼一半位置的墙边。在那儿，有一扇落地窗户，虽然眼下漆黑一片，但他知道平常却是灯火通明。从那里望出去，几乎可以看到大半个b市，风景独好，却也有些高处不胜寒。
更关键的，是他们刚刚才从那里出来。
梁慕怡见盛烨久不开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当即皱了眉。
“那不是……”
“发现了？”盛烨回头笑看着她，“我还以为萧廷昊多么别具一格呢，没想到他也这么老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啧，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梁慕怡看着这人碎碎念，翻了个白眼：“说明你不够老土呗，喂，到底什么意思啊，你给个准话？”
盛烨依旧没有回应，反倒走向那条玻璃楼梯。如果这条巷子是关键，那么这楼梯就绝不只是一个摆设。
可这样一个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呢？既不能上楼，也不能下楼，便是站着看风景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盛烨一边琢磨一边站上了楼梯，他仰头看着萧廷昊的窗边，头顶繁星闪闪，一瞬间倒是让人生出几分眩晕感。
“你在看什么？”见此，梁慕怡也仰起头张望着。
盛烨没有应声，他再度垂首，视线徘徊于脚下的玻璃面。萧廷昊做事一向谨慎，如果这下面真的是他们要找的地方，那必定处于严密监控中。没有什么能比他自己盯着更保险的了，如此一来，若他是萧廷昊本人，会……
“这里。”这样想着，盛烨走到玻璃面的三分之二的位置停住。
“这里怎么了？”
“萧廷昊必须保证一切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那么日常他要做的除了在这四周安装摄像头以外，还要时刻观察是否有超能者会在这里出现。”
盛烨脚尖点了点玻璃面：“视觉偏差，这个位置是他通常能看到最清楚的地方，所以应该就是入口。”
梁慕怡眉毛高挑，对这样的推理感到莫名。
她不得不承认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真的有他们惯用的思考和交流方式，那是她这种只有小聪明的人到不了的高地。
也不知若是萧廷昊本人在场，会对盛烨这个推理打几分呢？
“想什么呢，问你话也不说。”
就在这时，梁慕怡的额头被弹了一下，她倒吸口冷气不满地看着站在面前的盛烨。
“干嘛啊！”
“干嘛，你说干嘛，不想进去了？不想救老付了？”
“好嘛好嘛，我错了，我不该神游，你刚才问我什么？”
盛烨深望梁慕怡，眸底星辰闪烁，最后只挑眉：“密码。”
“什么密码？哦哦哦，你说萧廷昊的？”梁慕怡见盛烨点头，眼珠子一翻，“好像是……0809？”
盛烨无奈地摇头，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好像。
不过所幸他只是看梁慕怡发呆才故意打断她问了这么个多余的问题，毕竟从他们在那间办公室发现了那些东西开始，这丫头的情绪就不太正常了。
他有点怕，若是这条通往底层的大门打开，在看到里面的东西以后，她又会如何。
盛烨忧心忡忡，可事已至此，他无法后退。他重新站回楼梯三分之二的位置，鞋尖在上试探，一点、两点、三点……
待到第八点时，一抹幽光缓缓自下方亮起，少顷“咔哒”一声，玻璃面退至两边，通往下方的楼梯出现在他们眼前，伴随着两旁应声而亮的灯光，一股寒气从内向外散出，莫名令人打了寒颤。
“这……”梁慕怡一时竟不知该哭该笑，这到底是什么神一样的思维才能做出这种机关密道？
“他就不怕来几个小孩儿在上面疯跳吗？跳他个七八九十下，总能跳出新世界……”在随盛烨下楼的时候，梁慕怡嘴里嘟囔着。
盛烨回头瞥了她一眼：“你要是小孩儿你愿意来这么又脏又渗人的地方？”
梁慕怡仔细想了想，摇头：“我不愿意。”
“你这种傻子都不愿意，人家小孩子就愿意了？”
“你说的也对……”梁慕怡猛地抬头，“你说谁傻子呢！”
“嘘，噤声。”盛烨忽然反手将她圈住，一只手掩住了她的唇。梁慕怡尚来不及思考就被这人钳制，一脸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心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见她如此紧张，盛烨不禁露出坏笑，却还是故弄玄虚地说：“这里是组织内部的禁地，指不定周围遍布机关暗门，你这么大声如果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那咱俩可真得合葬在一起了。”
幽暗的气氛，盛烨深沉的语调让梁慕怡不敢多想，只能忙不迭点头。盛烨见效果不错，满面坏笑继续拥着她往前走，若是此刻有人在背后看着，定会觉得这两个家伙在卿卿我我。
“嘁，她是傻的吗，竟然你说什么就信什么。”
就在二人站上了平地，正准备向内部进发时，忽而一声嘲讽响起，气氛瞬间凝滞。
盛烨收了玩笑的心思，将梁慕怡护在身后，才向发出声音的位置看去。
“你……”
映入眼帘的，非人，更非超能者。它身高不足五十厘米，浑圆的肚子瞧着憨态可掬，但那张精雕细刻的脸上却能露出类似不屑和嘲讽的笑容。
一个机器人能做到如此，时代进步真是太快了……
“喂，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这么矮？”这时，机器人冲着盛烨问话。
盛烨挑眉还没回答，机器人又看向梁慕怡说：“你，竟敢嘲笑本小姐的脸！”
梁慕怡一惊，急忙摇头：“我没有啊，我不是……”
“好家伙，你现在还敢嘲笑我说话的声音！哼，看我不……”
“哎，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气。”
哪知机器人尚未发动，盛烨早已先一步上前，握住了那双胖胖的小手，并绅士又充满柔情地在上面印下一个吻。
“这位大小姐，请问我可以为你服务吗？”